第1章 青石溪畔猎户家(2/2)

坐在他旁边的林金斗,身形则显得精干许多,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翠竹。他同样捧碗喝粥,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与生俱来的精明和机灵。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下轻轻拨弄着,仿佛指间捻着无形的算珠,又像是在心里飞速盘算着账目。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银钱流通,目标清晰而直接——成为富甲天下的第一巨贾。

林仁心是三兄弟里身形略显单薄的一个,气质温和内敛,如同山间一株安静的药草。他眉眼低垂,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和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正细嚼慢咽着碗里的清粥。

他的碗里明显比兄弟们清淡许多,旁边还放着一小碟用茯苓、山药等药材特制的药膳点心。他从小体弱多病,尝遍药石之苦,因此立下宏愿钻研医道,悬壶济世,解世人病痛。

林溪挨着母亲坐下,新得的银簪在从窗棂透进来的晨光下闪闪发亮,映着她青春洋溢的脸庞。

“二哥,你慢点吃!跟饿虎下山似的,小心噎着!”

林溪看着林武略风卷残云的吃相,忍不住出声打趣,清脆的笑声在堂屋里回荡。

林武略从几乎埋进碗里的脑袋上抬起脸,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下巴上还沾着一粒米:

“练了一早上枪,肚子里早就唱空城计了!饿得慌!溪丫头,今儿你生辰,二哥送你个好东西!保管你喜欢!”

他放下碗筷,豪迈地一抹嘴,弯腰从身后条案下摸出一个用粗麻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事。

解开布包,露出一把寒光闪闪、形制凶悍的猎叉!

叉身是精铁锻造,三根锋锐的叉尖打磨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叉柄是坚韧耐磨的硬木,缠着防滑吸汗的熟牛皮条,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十足,一看就是实打实的搏命凶器。

“喏,拿着!”

林武略将猎叉递向林溪,一脸得意,“二哥亲自给你打的!用了最好的铁胚子,淬了三次火!以后进山,遇到不长眼的豺狼虎豹,或者不开眼的宵小,一叉下去,保管给它身上添三个透明窟窿眼儿!”

“哇!谢谢二哥!”

林溪的眼睛瞬间放出光来,如同得了稀世珍宝。她欣喜地接过猎叉,入手一沉,掂量了一下,感觉重量和重心都恰到好处,非常趁手。

她天生神力,这常人拿着吃力的猎叉,在她手中正合适。她忍不住虚挥了两下,带起“呜呜”的风声,引得苏云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啧,老二你这礼物也太粗犷了,一点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坐在林武略下首的林金斗摇着头,一副“你太俗气”的表情。

他从怀里掏摸出一个用上好杭绸缝制、小巧玲珑的荷包,荷包上还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铜钱纹样,显得既贵气又讨喜。

他递给林溪,小财主般的脸上带着宠溺:

“小妹,拿着。三哥给你的,里面是几片压箱底的小金叶子,还有几张咱家新开那几间铺子的份子契。钱嘛,才是硬道理!想买啥买啥,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零嘴玩意儿,别亏着自己!以后缺钱了,只管跟三哥开口!”

他拍着胸脯,一副“哥有钱”的豪气模样。

林溪喜滋滋地接过那沉甸甸、透着“富贵”气息的荷包,入手的分量让她笑容更甜:

“谢谢三哥!三哥最懂我心意啦!”

她小心地将荷包揣进怀里,还不忘朝林武略做了个鬼脸。

林仁心安静地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子,用布巾擦了擦嘴角,温和地笑了笑。

他没有像哥哥们那样豪气,只是从身侧拿出一个用桐油细心涂抹过、散发着淡淡木香的素雅小木盒,递给林溪:

“溪儿,四哥没什么稀罕物事,这里面是我新近调配好的几种药粉,或许你用得上。”

他打开盒盖,里面整齐地嵌着四个拇指大小的瓷瓶,颜色各异。

他指着瓶子,声音温和清晰,如同山涧清泉:

“这绿色瓷瓶里是‘止血生肌散’,敷在伤口上,能快速凝血,促进皮肉生长,效果极佳;白色的是‘清心避瘴丸’,含在舌下,能提神醒脑,山林瘴气浓重或暑热难当时可避秽浊;黑色的是强力迷药‘三步倒’,药性猛烈,指甲盖挑一点化入水中,牛饮下去也得立刻倒地,非万不得已,慎用;还有这红色小瓶……”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让林溪心头一跳,“……是‘七步断肠散’,见血封喉,中之无救。切记,非生死关头,万不可轻用。”

林溪小心地接过木盒,如同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

她深知四哥在医毒一道上的天赋极高,这些不起眼的药粉,关键时刻就是救命的依仗。

“谢谢四哥!这些太有用了!比金子银子还实在!”她由衷地说道,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

苏云娘看着儿女们其乐融融,争相向妹妹表达心意,眼中满是欣慰与满足,仿佛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圃,每一朵都绽放着独特的光彩。

她也拿出一个用厚实的土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事,递向林溪:“溪儿,娘也给你准备了生辰礼。”

解开层层布包,一张造型古朴、线条流畅有力、透着岁月沉淀气息的强弓显露出来。弓身是选用韧性极佳的百年柘木心材所制,打磨得光滑温润,呈现出深沉的栗色,弓背处因常年使用摩挲,已形成一层莹润的包浆。

弓弦是特制的上等牛筋弦,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内敛而磅礴的力量感。

“这是娘当年用惯的‘追月’,”苏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轻轻抚过冰冷的弓身,眼神温柔,“跟了娘大半辈子,饮过虎狼血,也护过咱们家。如今你长大了,力气也够了,娘把它传给你。你的力气,配得上它。”

林溪看着这张承载着母亲传奇的强弓,呼吸都屏住了。

她激动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坚韧的弓身,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山林呼啸、箭矢破空的凛冽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传承感和责任感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

“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小心翼翼地接过“追月”,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血脉相连的温度。

最后,林镇山放下筷子,从怀中取出一柄连鞘短刀。

刀鞘是普通的深褐色鲨鱼皮,毫不起眼,甚至边缘有些磨损。他握住刀柄,拇指在机括上一按,“锵”的一声轻吟,短刀出鞘!

一抹幽冷凛冽的寒光瞬间映亮了桌面,仿佛将周围的空气都冻结了几分。刀身狭长,不过一尺有余,弧度优美流畅如新月,刃口薄如蝉翼,闪烁着令人心悸的锋芒。

靠近刀柄的刀身处,用极其古朴的篆书刻着两个小字:“清风”。

一股若有若无的、仿佛浸透过无数寒夜的铁血气息,随着刀锋的出鞘弥漫开来。

“这是爹年轻时用的‘清风刃’,”林镇山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刀锋上,“见过血,也护过命。锋锐无匹,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他手腕微动,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冷电,无声无息,却带着割裂一切的气势。

他将刀缓缓归鞘,双手郑重地递向林溪:

“溪儿,拿着它。记住爹的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刀是凶器,也是守护之器。用它护己,护家,护你心中认为值得守护的一切!持身要正,如清风朗月;出手要快,如清风无痕;守护要韧,如清风不绝。这‘清风’二字,便是持刀者的本心。”

林溪双手接过这柄沉甸甸的短刀,入手微沉,一股比“追月”弓更加沉甸甸的责任感也随之而来,压在她的心头,却又点燃了她胸中的热血。

她抬头看着父亲深邃如夜空的眼睛,那里面有期许,有信任,有属于父亲如山岳般的依靠。她用力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在立下誓言:

“爹,女儿记住了!定不负‘清风’之名!”

一桌人其乐融融,丰盛的早饭在欢声笑语中进行。林溪被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宠爱包围着,家人的笑声、关切的话语、温暖的注视,如同春日暖阳将她笼罩。

她是林家当之无愧的开心果,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是这宅院里最动听的音符。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棂洒进来,照亮了桌上冒着热气的粗瓷碗碟,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温暖而真挚的笑意。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莫过如此。林溪吃着娘亲特意给她煮的长寿面,看着身边至亲的笑脸,只觉得这便是世间最圆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