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石溪畔猎户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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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王朝,天佑十七年,春寒料峭的尾巴刚被暖阳咬住,层峦叠嶂的苍翠便迫不及待地洇染开来。
青石村,这颗被上天遗忘的明珠,静卧在青石溪清澈温柔的臂弯里。溪水晶莹,卵石历历,倒映着两岸初绽的嫩芽与远处黛青的山影。
晨雾尚未散尽,乳白的纱幔缠绵于山腰林隙,鸡鸣犬吠声此起彼伏,如同乡村的晨曲。家家户户的烟囱吐出袅袅炊烟,被微风揉碎,丝丝缕缕地融入青空,勾勒出一幅世外桃源般安宁祥和的画卷。
这里的风气极好,老村长处事公允,一碗水端平,邻里有口角,他叼着旱烟袋往当中一站,三言两语,总能化干戈为玉帛。
偶有顽童嬉闹过了头,也不过是溪水遇石,溅起几朵水花,转瞬即平。更无那等仗势欺人、刮地三尺的狗官,村民的日子虽不富贵,却也自足安稳,透着一种远离尘嚣的清净。
村东头,依山而建的那座宅子,便是青石村顶顶有名的林家。
院墙高阔,用附近山崖采来的青石垒砌,风雨侵蚀下透着沉稳的灰青色,墙角爬满了新绿的藤蔓。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虚掩着,门环是熟铜打制的兽首,威严中透着猎户人家的朴实。
此刻,林家宽敞的演武场上,呼喝声破开了清晨的宁静。一个挺拔如劲松的身影正在场中腾挪闪转,手中一柄精钢长剑舞得泼水不进。剑光霍霍,似银蛇狂舞,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厉啸。
那剑势大开大合,刚猛无俦,每一劈、每一刺都带着千军辟易的气势,卷起地上细微的尘土。
可若只看那执剑人的脸,却与这凌厉的剑法形成奇异的反差——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深邃如寒潭,鼻梁高挺如刀削斧凿,下颌线条清晰有力,皮肤是常年习武晒就的浅麦色,非但不显粗犷,反而平添几分英朗。这面容气质,倒更像是个饱读诗书、温润如玉的儒雅书生,而非江湖上赫赫有名、令绿林好汉也忌惮三分的清风镖局总镖头——林镇山。
他脚步沉稳,身随剑走,剑尖挽起的朵朵剑花,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一套刚猛凌厉的“破阵剑法”使到酣处,林镇山气息依旧绵长,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眼前并非空荡的演武场,而是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
“爹!接招!”
一声清脆的娇叱如同出谷黄莺,带着蓬勃的朝气和跃跃欲试的兴奋,骤然响起。一道靛蓝色的矫健身影如同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从侧面廊柱后猛地扑出!
正是林家最小的女儿,今日刚满十六岁的林溪。她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几缕碎发被汗水贴在光洁的额角,一身利落的靛蓝粗布短打,衬得肌肤莹白如玉,透着健康的红润。
此刻,她杏眼圆睁,亮得惊人,腮边因激动和奔跑染上两团红晕,双手紧握着一根乌沉沉的熟铜棍,带着沉闷骇人的风声,一招“力劈华山”,直劈林镇山肩头!棍风激荡,竟隐隐带起了啸音。
林镇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早有所料。
他身形不动如山,手腕却极其精妙地一抖,剑光倏然收敛。精钢长剑并未硬撼那势大力沉的铜棍,剑尖如同灵蛇吐信,在呼啸而来的铜棍上轻轻一搭,随即顺势一引,画出一个柔和的圆弧。
“咦?”
林溪只觉一股极其柔韧绵长的力道顺着铜棍传来,自己那沛然莫御的蛮力竟如泥牛入海,被巧妙地卸向一旁,铜棍的去势不由自主地偏了数寸。
她心下一惊,刚想变招,林镇山身形已如鬼魅般微侧,左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在她握棍的手腕“内关穴”上轻轻一拂。
“哎哟!”
一股强烈的酸麻感瞬间从手腕窜上整条手臂,筋腱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
林溪惊呼一声,半边手臂瞬间脱力,沉重的熟铜棍再也拿捏不住,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地上,震起几粒碎石。
她踉跄一步才站稳身形,明媚的小脸上写满了不服输,瞪着溜圆的杏眼看向父亲,腮帮子微微鼓起:
“爹!您又耍赖!仗着懂穴位欺负人!”
林镇山早已收剑而立,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雷霆万钧的交手不过是拂去衣上微尘。
他剑眉微挑,看着女儿气鼓鼓的样子,点评道:
“力道有余,下盘也还稳,就是机变不足,招式太直。溪儿,蛮力不是万能的。记住,真正的敌人,不会像木头桩子一样站着等你砸。要学会审时度势,以巧破力。”
林溪揉着依旧酸麻的手腕,嘟囔道:
“娘说一力降十会嘛!力气够大,管他什么花招,一棍子砸趴下!”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铜棍,那沉重的乌铜棍在她手中却显得轻若无物。
“你娘那是天生神力,筋骨异于常人,境界自然不同。”
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婉女声从廊下传来。
苏云娘端着一个放着热气腾腾粥菜的楠木托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穿着素净的靛青色布裙,乌黑的秀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一支普通的木簪。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位曾经的传奇女猎户,只在她眼角眉梢添了几许成熟的风韵,肌肤依旧白皙细腻。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身姿纤细,行动间带着一种自然的韵律。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位看起来弱柳扶风、气质温婉的美人,竟是这方圆百里莽莽山林中当之无愧的王者,能徒手搏杀虎熊的神力女猎户?
她将托盘放在廊下的石桌上,宠溺地点了点跑过来的林溪的额头:
“你爹是为你好。光有蛮力,遇上真正的高手,吃亏的还是自己。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目光扫过演武场,“你几个哥哥呢?昨晚就闹腾着要给溪丫头过生辰,这会儿倒不见人影了?”
话音刚落,西厢房靠东头那扇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着月白细棉布长衫的青年走了出来,手里还卷着一本磨得起了毛边的线装书。他身量颀长,气质沉静温润,如同山涧旁一块被溪水打磨光滑的玉石。
正是林家老大林文渊,年方二十,已是远近闻名的才子。他眉目清朗,眼神深邃平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通透,仿佛蕴藏着无尽的书卷智慧。
“娘,早。”
林文渊的声音清朗悦耳,如同玉石相击。
他走到廊下,对着苏云娘微微躬身行礼,动作自然流畅,带着读书人的雅致。
“二弟、三弟、四弟他们一早便各自出门了。二弟天不亮就往后山去了,说要试试他那新琢磨出的‘惊雷三叠浪’枪法;三弟揣着他的宝贝小账本,说是进城去看新铺面的风水朝向,顺便打听下最近的药材行情;四弟嘛,”他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目光转向屋后,“这会儿肯定在他的药圃里,捣鼓他那些宝贝草药,昨日还念叨他那株‘七叶星兰’今日花苞该显色了。”
林文渊说着,走到正对着水缸整理发髻的林溪面前,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一支小巧玲珑的银簪。
簪身素雅,簪头却精心錾刻成一朵栩栩如生的溪边小野花,花瓣层叠舒展,花蕊处镶嵌着一粒细小的米珠,在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溪儿,生辰吉乐。”
林文渊将银簪递到妹妹面前,眼中是兄长特有的温和与期许,“愿你如这山间溪流,永远清澈欢快,自在奔涌,勇往直前,无惧沟壑。”
“谢谢大哥!”
林溪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欢喜地接过银簪,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那朵精致的小花。她立刻拔下头上那根略显朴素的旧木簪,小心翼翼地将银簪插入发髻。
然后蹦到水缸边,对着清澈的水面左照右照,水中的倒影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如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早春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真好看!大哥的眼光最好了!”
早饭时分,一张结实厚重的原木大圆桌摆在堂屋正中,围坐得满满当当。林镇山坐主位,苏云娘挨着他。
林文渊坐在父亲下首,接着是三个几乎一模一样、身高相仿,气质却迥然不同的少年郎——林武略、林金斗、林仁心。他们是三胞胎,只比大哥林文渊小一岁,今年十九。
林武略身材最为高大健硕,骨架宽阔,肌肉虬结,即使坐着也腰背挺直如标枪,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他眉宇间带着一股勃发的锐气和昂扬的斗志,仿佛随时准备跃马提枪,驰骋沙场。
此刻他正捧着一个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浓稠的小米粥,动作间带着习武之人的利落豪迈,碗边已经堆了好几个啃得干干净净的肉骨头。他的梦想是成为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策马扬鞭,保家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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