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磐石惊雷（2/2）

林溪屏住呼吸，凑近床边。墨鸦和燕子李也无声地出现在门口，神情凝重。

老药师的喘息更加剧烈，眼皮挣扎得愈发厉害。终于，他那双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和脓翳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眼神空洞、涣散，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毫无焦点地在昏暗的石屋天花板上游移，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

“嗬…嗬…”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干裂的唇瓣上渗出血丝。

“前辈！别急！慢慢说！我们在听！”青鸾一边轻声安抚，一边飞快地取出一个湿润的布团，小心地擦拭着老人干裂出血的嘴唇，并极其谨慎地滴入几滴温热的参汤。

湿润和参汤微弱的气息似乎刺激了老人残存的神智。他那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点，喉咙里嗬嗬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异常急促和尖锐，充满了令人心颤的惊恐！

“青…青州…”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如同从破碎的陶罐中挤出来，带着血沫的气息。

青鸾和林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青州？远在千里之外的昭明腹地鱼米之乡？

“粮…粮…”老人的声音更加破碎，身体猛地一挺，枯瘦的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抓住了青鸾的手腕，力量大得出奇！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急切和恐惧，“奸…奸商！…害…害命…快…快…报官！…报官啊——！”

最后一声“报官”，他几乎是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啼血！随即，他眼中的那点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熄灭，身体猛地一软，抓住青鸾的手也无力的垂下，再次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口那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前辈！”青鸾惊呼，连忙俯身探查脉搏和呼吸，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迅速取出几根更长的金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老人心口周围的要穴，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同时，她飞快地从药囊里取出一个用蜜蜡封存的小玉瓶，咬开蜡封，倒出一颗仅有绿豆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丹丸，小心翼翼地撬开老人的牙关，用参汤强行送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青鸾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忧色丝毫未减。她抬头看向林溪，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脉象…乱得如同沸水！剧毒深入脏腑，更有一股阴寒邪力盘踞灵台，疯狂侵蚀神智！刚才那片刻清醒，是前辈耗尽了最后一点元气强提精神示警！这‘九转还魂丹’也只能暂时吊住心脉不断…能否…能否撑到下一次清醒，只能…听天由命了。”

石屋内一片死寂。

“青州…粮…奸商…报官…”林溪低声重复着老药师用生命最后力气吐出的破碎字眼，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青州！那是昭明王朝最富庶的粮仓之一！更是三哥林金斗经营多年的根基所在！他的“金斗商行”大半产业和最重要的粮道，都盘踞在青州！

奸商…害命…报官…

能让这位经历过毒巢核心恐怖、见惯了生死的老人，在意识混乱濒死之际，依旧如此惊恐急切地喊出“报官”二字…青州那边，绝非简单的商业纠纷！必定是出了泼天的大事！足以动摇根基，甚至危及性命！

联想到黑水国影卫的渗透，鬼面狼的逃脱，以及毒巢核心那些针对昭明腹地的诡异试验…一股冰冷彻骨的不祥预感，如同一条剧毒的蟒蛇，瞬间缠绕住林溪的全身，让她如坠冰窟！

三哥！那个总是带着精明笑容，骨子里却流淌着林家猎户血性与底线、最重信诺的三哥林金斗！他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否则，以他的手腕和背景，寻常“奸商”如何能让他陷入需要“报官”的绝境？而老药师又是如何得知？这中间又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关联？

“墨鸦！”林溪猛地转身，声音因为极致的急迫而变得异常尖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猎鹰般的凌厉气势，瞬间撕破了石屋内沉重的气氛！

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口的墨鸦，几乎在她声音落下的同时，身形一晃，已单膝跪地出现在林溪面前：“属下在！”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已然掀起了波澜。老药师的话，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立刻！动用一切你能动用的渠道！最快的渠道！”林溪语速快如连珠，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冰碴，“联系我们在青州的所有暗桩！启用最高等级的‘惊蛰’密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彻查青州粮市动向！查‘金斗商行’！查所有与‘金斗商行’有关联的粮商、仓吏、官府动向！任何异常！任何风吹草动！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知道最详尽的消息！火速回报！迟了一刻，提头来见！”

“惊蛰”密令！这是林家通过皇城司渠道传递的最高级别预警和行动指令！轻易不会动用！一旦动用，意味着事态已危急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墨鸦眼神骤然一凛，如同淬火的刀锋！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和迟疑，猛地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属般的铿锵：“是！属下即刻去办！飞鸽今夜即出！八百里加急信使随后便启程！青州暗桩，必倾尽全力！”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地掠出了小院，消失在磐石堡错综复杂的巷道深处。他要去的地方，是磐石堡内皇城司秘密设立的、拥有最快信鸽和传递渠道的联络点。

燕子李看着墨鸦消失的方向，瘦小的身体绷得笔直，眼中精光闪烁。铁山则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巨剑在身后发出低沉的嗡鸣。青鸾依旧全神贯注地守护在老药师床边，但眼角的余光也充满了忧虑。

林溪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紧握着乌木牌的手心已被冷汗浸透。磐石堡外，黑云压城，大战一触即发。磐石堡内，伤兵哀嚎，军情如火。而千里之外的青州，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可能更加凶险的风暴，已然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二哥的安危，磐石堡的存亡，三哥的处境，青州的变局…如同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她死死缠绕。乌木牌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焦躁和冰冷。

她再次走到狭小的石窗边，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堡墙，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那片富庶却又暗流汹涌的土地上。

青州…三哥…等我！

磐石堡的惊雷已然炸响，而青州的浊浪，正悄然掀起滔天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