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磐石惊雷(1/2)

磐石堡,这座扼守着通往昭明王朝腹地咽喉的雄关巨垒,在第七日的血色晨曦中,露出了它沉默而狰狞的轮廓。

它并非平地而起。整座堡垒仿佛是由远古神只从连绵起伏的赤褐色山峦中硬生生劈凿出来,又用整块整块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曜岩”垒砌而成。山势在此陡然拔高,形成一道天然的、近乎垂直的巨大屏障。磐石堡便雄踞于这道屏障的顶端,巨大的堡墙如同巨兽的脊骨,沿着陡峭的山脊蜿蜒,最高处的堡楼几乎刺入低垂的铅灰色云层。

堡墙厚重得令人窒息,目测厚度远超寻常城墙。墙体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烈火焚烧以及巨大撞击留下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无数次的攻防血战。墙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刻意开凿出无数凹凸不平的棱角和尖锐的凸起,使得攀爬变得几乎不可能。巨大的、带有铁刺的滚木礌石堆砌在垛口后方,如同随时准备倾泻而下的死亡洪流。更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密布在墙体关键节点上的弩炮和投石机,粗壮的炮身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黑洞洞的射击口如同巨兽贪婪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堡前那片开阔的、布满了拒马和深坑的死亡斜坡。

吊桥是唯一通往堡内的通道。此刻,这座用整根铁杉木包裹着厚厚铁皮、沉重得令人咋舌的庞然大物,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巨大绞盘转动声,如同巨兽缓缓放下的獠牙,轰然砸落在护城壕沟的对岸,溅起漫天尘土。壕沟深不见底,底部密布着削尖的木桩,在阴沉的晨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幽光。

飞虎营的铁流,裹挟着硝烟、血腥和难以掩饰的疲惫,沉默地涌过吊桥,踏入这座用岩石和钢铁铸就的堡垒。车轮碾压在同样由黑曜岩铺就的堡内主道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堡内的空气,比堡外更加凝滞、压抑。

没有劫后余生的欢呼,也没有迎接袍泽的热烈。目之所及,是无声的忙碌和紧绷到极致的肃杀。一队队同样满身血污、甲胄破损的士卒,正沉默而迅速地搬运着成捆的箭矢、沉重的石块和滚木,沿着狭窄陡峭的石阶运往堡墙各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金疮药刺鼻的气味、劣质火油的味道,以及一种东西被烧焦后留下的、令人作呕的糊味。堡墙内侧的石壁上,随处可见大片大片溅射状的、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这里爆发的惨烈近身搏杀。

伤兵营占据了堡内最大的一片空地。简陋的帐篷连绵不绝,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嘶吼和医官短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心头发紧的低沉悲鸣。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药味和腐肉的气息。随处可见断臂残肢的士卒,有的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有的则紧咬牙关,任凭医官用烧红的烙铁处理深可见骨的伤口,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

林溪坐在颠簸的板车上,目光扫过这片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冰冷的巨石死死压住,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飞虎营的伤亡,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惨重。二哥林武略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甲胄上狰狞的伤痕,此刻有了最直观的注脚。

“到了!”林武略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板车停在靠近堡墙内侧一处相对僻静的小院前。院子不大,几间石屋围成,院墙高厚,显然原本是低级军官的住所,此刻被临时清理出来。

“溪儿,你们先在此处安顿,好好休养!”林武略跳下马,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堡内条件简陋,但胜在安全。青鸾姑娘,那位老药师就拜托你了!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我让人尽力去寻!”他看向墨鸦、燕子李和铁山,“几位兄弟也辛苦了!此地是军营,规矩多些,但吃喝用度不会短了你们!有任何需要,找我的亲兵队长!”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同样一身血污、眼神却锐利如鹰的年轻军官。

“谢林将军!”墨鸦抱拳,声音依旧沉稳,但脸色苍白。

铁山闷声应道:“听将军的!”他小心地将依旧昏迷的老药师从板车上抱下,交给青鸾。

林武略的目光最后落在林溪身上,那眼神里有担忧,有疲惫,更深处是磐石般的坚定:“溪儿,二哥军务紧急,不能久留。你…好好休息,莫要逞强。”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捏了捏林溪的肩膀,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堡墙最高处那座最为巍峨、如同巨兽头颅般的指挥堡楼走去,步伐沉重而急促。几名副将和传令兵立刻如同影子般跟上。

沉重的院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堡内大部分嘈杂,却无法隔绝那份无处不在的肃杀与沉重。石屋简单得近乎粗陋,只有冰冷的石床和几张粗木桌椅。青鸾立刻指挥着铁山将老药师小心安置在最里间相对干燥的石床上,打开随身的药囊开始检查。墨鸦和燕子李则默契地开始检查院落的防卫,熟悉环境。

林溪独自站在狭小的院中,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堡墙。墙体冰冷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硝烟气息的空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寸筋骨都在叫嚣着酸痛,精神更是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只要再施加一点力量,就会彻底断裂。

她强迫自己走进分配给她的石屋,坐到冰冷的石床上。后背刚贴上粗糙的石壁,一股难以抗拒的昏沉感便猛地袭来。她闭上眼,试图让黑暗带走那些不断闪回的血色画面。

然而,黑暗并未带来平静。

熔岩兽奴那燃烧着痛苦与疯狂的咆哮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巨大的、流淌着毒液的利爪撕裂空气的恶风,带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鬼面狼面具碎裂瞬间,那双怨毒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贪婪!净化之矢撕裂黑暗时爆发出的炽烈金芒,与熔岩地窟崩塌时冲天而起的火光交织在一起,灼烧着她的灵魂!最后,是二哥林武略一身浴血、如同孤峰般矗立在营门前的身影,那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死志!

“呼!”林溪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眼前只有冰冷的石壁,窗外是磐石堡压抑的天空。但那些景象,那些声音,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缠绕着她。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但这一次,她不敢再闭眼。她怕一闭眼,就沉入那无边的血色梦魇,更怕在梦中,磐石堡的城头已燃起冲天的烽火。

她摸索着,从贴身的衣襟内,取出了那块乌木牌。

入手依旧是温润的触感,与在毒巢核心爆发时那几乎要灼穿掌心的滚烫截然不同。牌身古朴,边缘光滑,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黑色,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上面的纹理,比任何人工雕琢都要繁复千万倍,层层叠叠,蜿蜒扭曲,如同山川大地的脉络,又似星河运转的轨迹,深邃得令人头晕目眩。指尖拂过那些纹理,能感受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生命般的律动,却又难以捉摸。

葬龙山脉…鬼面狼的疯狂觊觎…毒巢核心处那强烈的共鸣与指引…

秘密,就藏在这小小的木牌之中吗?它到底是什么?钥匙?地图?还是某种…力量的容器?

林溪的目光穿透简陋的石窗,投向南方莽莽苍苍的群山,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被称之为“葬龙”的禁忌之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木牌那细微的律动隐隐呼应,让她心神摇曳。然而,磐石堡外黑水国可能的报复,堡内弥漫的沉重压力,还有二哥那疲惫而决绝的眼神,又如同沉重的锁链,将她牢牢地钉在此地。

追寻秘密的渴望与守护亲人的责任,在心头激烈地撕扯着,让她本就疲惫不堪的精神更加煎熬。她紧紧攥着乌木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要从这块冰冷的木牌中汲取一丝力量,或者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青鸾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小姐!前辈…前辈好像要醒了!”

林溪精神猛地一振,瞬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霍然起身,快步走进里屋。

石床上,老药师枯槁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他那深陷的眼皮剧烈地抖动着,枯瘦如柴的手指痉挛般地抓挠着身下粗糙的草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青鸾正半跪在床边,一手稳稳按住老人试图乱动的肩膀,另一只手捻着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快如闪电地刺入他头颈几处大穴,动作精准而稳定,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前辈!前辈!您能听到吗?安全了!我们在磐石堡!”青鸾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试图唤醒老人的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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