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归途染血(2/2)

林溪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疲惫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穿越毒沼,她的体力与内力都已濒临枯竭。看着步步逼近的兽奴和远处若隐若现、如同毒蛇般潜行的影卫身影,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

“小姐!看!”负责断后警戒的青鸾,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只见那片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深紫毒瘴,不知何时,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净化!一道微弱却无比坚定的金色光芒,如同黑暗中刺破黎明的第一缕晨曦,顽强地穿透层层毒雾,投射过来!那光芒的源头,赫然是铁山背上,昏迷中的老药师!

他枯槁的手不知何时微微抬起,一枚古朴的、非金非木的细长金针,正被他无意识地捏在指尖。金针尖端,一点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金芒正在缓缓绽放!正是这微小的光点,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剧毒的紫瘴中引发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净化涟漪!所过之处,深紫色的毒瘴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露出下方相对“干净”的灰绿色雾气!

“是…是‘渡厄金针’!”青鸾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震撼与狂喜,“老前辈昏迷中本能激发了一丝‘净炎’之力!快!跟着金光走!它能驱散前方毒瘴!”

绝境逢生!

“走!”林溪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铁山立刻转身,背着老药师,朝着金光指引的方向大步冲去。那微弱的金芒如同黑暗海洋中的灯塔,在铁山身前开辟出一条狭窄却相对安全的通道!墨鸦和燕子李强提精神,一左一右护住两翼。林溪断后,警惕地注视着被金光逼退、在不远处翻滚咆哮却不敢靠近的紫瘴,以及紫瘴后影影绰绰、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净化之力惊住而暂时停滞的追兵身影。

他们跟随着那缕顽强跳跃的金色光点,在死亡的泥沼中亡命奔逃。脚下依旧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腐泥,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叶,但前方,希望的轮廓在雾气中越来越清晰!毒瘴的浓度在持续降低,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臭被边关特有的、带着砂砾和烽火气息的干燥北风所取代。

第七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

当第一缕微弱的、带着血色的天光挣扎着刺破东方的云层时,林溪一行终于踉跄着踏上了坚实、干燥、属于昭明王朝的土地!

疲惫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铁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心地将背上的老药师卸下,交给青鸾。墨鸦靠着一段枯树,大口喘息,肋下的衣襟已被血和汗完全浸透。燕子李直接瘫软在冰冷的砂石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林溪拄着长弓,勉强站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望向北方。

视野尽头,一座依托险峻山势而建的巨大堡垒,如同沉默的洪荒巨兽,匍匐在逐渐亮起的晨光中。青黑色的巨石城墙在曦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城墙上密布着狰狞的弩炮和投石机。堡垒最高处,一面巨大的玄色旗帜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招展!旗帜中央,一头肋生双翼、作势欲扑的狰狞猛虎,仿佛要挣脱布帛的束缚,咆哮于天地之间!

飞虎旗!磐石堡!

到了!终于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热猛地冲上林溪的鼻尖,连日来积压的疲惫、伤痛、惊惧和死里逃生的庆幸,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那股汹涌的情绪。

然而,磐石堡前的景象,却让林溪刚刚放松一丝的心弦瞬间再次绷紧!

营门处,气氛肃杀得如同凝固的寒冰。高大的辕门紧紧闭合,粗如儿臂的铁质门栓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岗哨比平日多了数倍,全副武装的士卒如同冰冷的雕塑,紧握着长戟,眼神锐利如刀,警惕地扫视着荒野的每一个方向。箭楼之上,强弓硬弩已然上弦,闪着寒光的箭簇密密麻麻地探出垛口,引而不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未曾散尽的硝烟与焦糊气息,仿佛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肃杀之中,一个身影如同钢浇铁铸的标枪,矗立在紧闭的营门前。他一身玄黑色的铁甲,甲叶上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和溅射状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污,头盔夹在腋下,露出刚毅如岩石的侧脸和布满血丝、如同燃烧着炭火的双眼。

是林武略!

当林武略布满血丝、如同鹰隼般巡视四野的目光,捕捉到荒野中那几个渺小而狼狈的身影时,尤其是看到那个拄着弓、倔强挺立的熟悉轮廓时,那双仿佛蕴藏着万钧雷霆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无法言喻的狂喜!那狂喜之下,是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后怕与庆幸!

“溪儿——!”一声嘶哑、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震碎了清晨的寂静!

林武略动了!他几步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沉重的铁靴踏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如同战鼓擂动!巨大的、带着厚厚老茧的手掌,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林溪的肩膀!那力道大得惊人,林溪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肩骨在铁指下发出的轻微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捏碎!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武略的声音带着一种林溪从未听过的、难以抑制的颤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贪婪地、仔仔细细地扫视着林溪的脸庞、全身,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完整。然后,他的目光才越过林溪,扫向她身后狼狈不堪却奇迹般完整的队伍,尤其是在铁山和青鸾护持下、重伤昏迷的老药师身上顿了顿。

他松开林溪的肩膀,大步走到墨鸦和铁山面前,巨大的手掌带着千钧的感激和军汉特有的直率,重重地拍在他们的肩膀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辛苦!大恩不言谢!林武略记下了!”这一拍,让本就力竭的铁山一个趔趄,墨鸦也闷哼一声,肋下伤口传来剧痛,但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暖意。

“二哥!”所有的坚强在亲人面前瞬间瓦解,林溪鼻尖一酸,连日来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林武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林溪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将身体大半重量倚在二哥坚实的臂膀上,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急促低语,快速交代关键:“毒巢核心已毁…鬼面狼重伤逃脱…乌牌在核心处有强烈异动…似有指引…”

随着她的话语,林武略的脸色如同风云变幻的北境天空,数度剧变!听到鬼面狼逃脱时,眼中爆发的浓烈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度!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

“此地不宜久留!”林武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战场统帅特有的决断,“影卫在你们手里吃了大亏,黑水国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报复随时可能降临!我已接到军令,”他环视众人,目光沉凝如铁,“飞虎营即刻拔营,后撤五十里至‘磐石堡’布防!你们随我一起走!只有进了磐石堡那铁铸的城池,才算真正安全!”

没有片刻的迟疑,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简单的命令下达,早有准备的亲兵立刻送来尚带余温的粗糙面饼和冰冷的清水。林溪等人如同久旱逢甘霖,也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冰冷的清水灌入喉咙,带来一丝活过来的战栗。

很快,沉闷而巨大的号角声在营地上空呜咽响起,撕裂了短暂的平静。整个飞虎营如同一头沉睡中被惊醒的巨兽,开始缓缓蠕动。沉重的辎重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精铁打制的车轮碾压过冻土,发出隆隆的闷响。战马的嘶鸣混杂着军官短促有力的呼喝,甲胄碰撞的铿锵声连成一片,汇成一股沉重而压抑的铁流。

林溪被安置在一辆运送伤兵的板车上,身下只垫了一层薄薄的干草。车辆随着崎岖的道路剧烈颠簸,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筋骨。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车栏上,听着车外二哥林武略沉稳有力、如同磐石般指挥若定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得以一丝丝、缓缓地放松。

青鸾在车内细心地照料着依旧昏迷的老药师,用仅存的药粉和水小心地清理着他伤口渗出的污血。墨鸦和燕子李如同最忠诚的护卫,骑马跟随在板车两侧,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队伍行进的两翼荒野。铁山则骑着一匹缴获来的黑水国高大战马,尽管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如纸,腰背却依旧挺得如同标枪,巨剑斜背身后,沉默地履行着护卫的职责。

车轮辘辘,马蹄踏踏。林溪缓缓闭上沉重的眼皮,试图将纷乱的思绪沉入黑暗。然而,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闪现着过去数日地狱般的景象:熔岩兽奴那燃烧着疯狂与痛苦的咆哮,鬼面狼面具碎裂瞬间流露出的刻骨怨毒眼神,净化之矢撕裂黑暗时爆发出的、象征着希望与毁灭的炽烈金芒,最后定格在二哥林武略一身浴血铁甲、如同山岳般矗立在营门前的背影…

每一幅画面都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沉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乱世烽烟,已被悄然点燃。

黑水国的贪婪与昭明的铁壁,在边境线上狠狠碰撞,溅起的火星,足以燎原。而他们,已无可避免地置身于这风暴的最中心。磐石堡,只是下一个更残酷战场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