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满月风云(1/2)
盛夏的蝉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青石村的上空。然而今日,这自然的喧嚣被另一种鼎沸的人声彻底盖过。昭阳郡主府邸内外,张灯结彩,赤红的绸带从巍峨的门楼一直蔓延到府内深处,在炽烈的阳光下灼灼耀目,仿佛流淌的火焰。空气中不再是泥土与青草的芬芳,而是混杂着名贵香料、酒肉佳肴、汗味与脂粉气的奇异热浪。
青石村,这个昔日宁静的边陲村落,从未如此喧嚣。通往郡主府的道路早已被各式华贵的车马挤得水泄不通。拉车的骏马膘肥体壮,皮毛油亮,打着响鼻,蹄铁踏在临时拓宽并铺了细沙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厢上的徽记五花八门:有代表王侯公卿的麒麟、狻猊,有象征封疆大吏的虎符、节钺,有富甲一方商号的独特印记,甚至还有江湖大帮隐晦的图腾。手持烫金请柬、衣着光鲜的宾客在仆从的簇拥下鱼贯而入,人潮汹涌,几乎要将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挤破。
府邸之内,更是气象万千。巨大的校场被临时改造成了宴席场地,数百张黑漆云纹大桌呈雁翅排开,覆着明黄的桌布,上面琳琅满目,皆是寻常百姓一生难得一见的珍馐:南海的冰镇鲍翅、西域的炙烤驼峰、东海运来的活蹦乱跳的龙虾、窖藏数十年的琥珀美酒……觥筹交错之声,丝竹管弦之乐,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寒暄声、笑声,汇成一股喧嚣的洪流,直冲云霄。
“安国公!恭喜恭喜!小公子麟儿天降,林家又添擎天玉柱啊!”一位身着二品孔雀补服的官员满面堆笑,对着正站在府门内侧迎客的林金斗拱手道贺。
此刻的林金斗,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精明市侩的商贾模样。他身着御赐的国公蟒袍,腰缠玉带,面上惯常的嬉笑被一种沉凝的威仪取代,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进入府邸的身影。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让人如沐春风,每一个回礼的动作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张侍郎谬赞!同喜同喜!快快里面请,薄酒一杯,不成敬意!”林金斗拱手还礼,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他一边应付着如潮的宾客,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过全场。他身后站着几名看似寻常仆役、实则眼神精悍的护卫,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整个府邸的运转,如同他手中盘玩多年的金算盘,每一颗珠子都精准地落在该在的位置,庞大而有序。
“太师、太师夫人到——!”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唱喏,压过了场中的喧嚣。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一身深紫色一品仙鹤补服、头戴七梁进贤冠的林文渊,携着夫人缓步而来。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沉静,仿佛带着洞察世事的智慧,步履从容,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所过之处,无论品级多高的官员,皆不由自主地微微躬身,脸上堆满敬畏的笑容。他身后,内侍总管亲自捧着两个覆着明黄锦缎的托盘。
“参见太师!”众人齐声见礼。
林文渊微微颔首,目光直接投向抱着襁褓迎上来的林溪和沈砚,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属于长兄的温暖笑意。他示意内侍揭开锦缎。
金光璀璨!
一枚纯金打造、镶嵌着七色宝石的长命锁,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锁身上浮雕着“福寿安康”的篆字,精巧绝伦。另一对羊脂白玉如意,温润如凝脂,毫无瑕疵,其上天然形成的云纹仿佛在缓缓流动,灵气逼人。
“陛下听闻小公子满月,龙颜大悦,特赐金锁玉如意,愿吾侄林昭,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如这玉如意一般,顺遂如意!”林文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荣。
“谢陛下隆恩!谢大哥!”林溪和沈砚连忙躬身行礼。
“哈哈!好外甥!让二舅抱抱!”一声震耳欲聋的豪笑炸响,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几乎是挤开人群冲了过来。镇国公林武略一身玄色锦袍,未着甲胄,但那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依旧扑面而来,让周围几个文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从林溪怀里“夺”过襁褓,动作与其体型形成强烈反差。
“啧!瞧瞧这眉眼,这精神头!好!好小子!将来定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林武略铜铃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粗糙的手指想碰碰孩子嫩滑的脸蛋,又怕伤着,最终只是笨拙地晃了晃臂弯,洪亮的笑声震得襁褓里的小林昭撇了撇嘴,似乎要哭。
“二哥!你轻点!”林溪哭笑不得。
“无妨无妨!我林家的儿郎,哪有那么娇气!”林武略浑不在意,抱着外甥爱不释手,转头对沈砚道,“妹夫,这孩子筋骨极佳!过几年,就送到我飞虎营去摔打摔打!”
沈砚含笑应着,温润的目光始终不离妻儿。
“二哥,你且悠着点。”林仁心一身素雅的青衫,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带着一身淡淡的药香。他无视了二哥的豪迈,极其自然地从林武略怀里“接”过林昭,动作轻柔而专业。他一手托着婴儿的后颈,一手搭上那细小的手腕,凝神片刻,又翻开襁褓一角,仔细查看了孩子的肤色、眼睑、舌苔。
“嗯,脉象平稳有力,脏腑调和,气血充盈,远胜寻常婴孩。”林仁心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抬头对林溪和沈砚露出温和的笑容,“四哥没什么好东西,只给你配了几副固本培元的药浴方子,隔三差五给昭儿泡泡,强筋健骨,百病不侵。”他递过一个古朴的木匣。
“多谢四哥!”林溪感激地接过。她知道,这看似寻常的方子,每一味药材都极其考究,价值不菲。
沈砚的父母,一对朴实而拘谨的老人,被沈砚小心地搀扶着站在稍后些的位置。看着被一众贵人争相抱在怀里的金孙,看着儿子儿媳如今的身份地位,两位老人脸上是藏不住的、近乎梦幻的喜悦和惶恐,只会一个劲地念叨:“好…好…祖宗保佑…”
校场边缘,靠近后园入口的阴影处,墨鸦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无声无息地倚在一根粗大的廊柱旁。他肩胛处的伤尚未完全愈合,行动间仍有些微的凝滞,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穿着普通镖师的服饰,毫不起眼,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冷静地扫视着喧嚣的人群,尤其是那些看似融入其中、实则眼神飘忽、不断向主位方向窥探的身影。
铁山拄着一根精铁打造的拐杖,守在通往后宅的要道口。他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虽然一条腿不便,但那股沉稳如山的气势,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他身边站着几名气息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地”字部好手,目光如电,警惕地过滤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内宅方向的人。
燕子李则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在密集的人群中自如穿梭。他脸上挂着市侩的、逢迎的笑容,手中托盘里的酒水纹丝不动,耳朵却高高竖起,捕捉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细碎低语。他时而停在某处人群外围,似乎只是在歇脚,眼神却已将来往交谈者的神态、口音、甚至袖口衣领袖口的磨损程度,都迅速记在心里。
鲁小班则带着几个机灵的学徒,混在负责酒水茶点的仆役中。他手里拿着个看似检查灯烛的铜制小工具,实则暗藏机关,能发出特定的、常人难以察觉的蜂鸣。他看似随意地“检修”着几处关键位置的灯笼和烛台,实则在那些支撑柱和灯座内部,悄然加装了他特制的、带有预警和防护功能的微型机关。
这场看似繁华盛大的满月宴,在清风镖局核心力量的眼中,早已布下了一张无形的、滴水不漏的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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