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我是“堂吉诃德”(2/2)
下了火车转免费公交到华山脚下,雨丝裹着风往衣领里钻,我却没觉得冷。路过山门时,一个道士摆摊抽签,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签文内容早忘了,只记得道士看完后皱着的眉舒展开,说:“这是上上签,别跟自己较劲,剩下的事,得跟该说的人好好聊。”我当时只当是安慰,点点头就往山里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我想彻底躲开那些催命的电话。
雨越下越大,山路又滑又陡,我一步一步往上挪,脑子里空空的,又塞满了乱糟糟的念头。快到山顶时,风里混着手机震动的触感,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全是媳妇的未接来电,还有债主们的短信提醒。手指顿了顿,我还是回拨了媳妇的电话。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儿子歇斯底里的哭声——他还不到一岁,平时很少这么闹。那哭声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砸在我心上,我忽然想起他软乎乎的小手攥着我手指的模样,想起媳妇夜里偷偷抹泪却从不在我面前抱怨的样子。道士的话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得跟该说的人好好聊”,原来我逃避的不是债务,是肩上的责任,是那些等着我回家的人。
雨还在下,可我心里的那股子绝望,好像被儿子的哭声冲散了些。挂了电话,我转身往山下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回家后,我跟家人坦白了一切,也主动找债主们沟通,哪怕一时还不上,也承诺了还款的期限。
倒是父亲的好友,那位叔叔,成了拉我走出泥潭的光。他听说我栽了跟头,总让哥哥叫我去家里坐,一见面就把酒杯推过来:“多大点事?我年轻时候包砖厂,赔得裤衩都快没了,不也一点一点熬过来了?”他的话没什么大道理,却像一团火,烘暖了我凉透的心。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懂“心若在,梦就在”,不是一句口号,是有人递过来的底气。
可对父亲,我始终怀着矛盾的心情。我愧疚于当初没听他的话辞了民办教师,愧疚于让他为我的失败操心;也怨过他总用自己的想法框住我,怨他从不肯软下来听听我的心思。可我又清楚记得,他会在冬天凌晨起床,摸黑去地里看麦子;会把省下来的钱偷偷塞给我,让我在大学别太委屈自己——他的爱,从来都藏在没说出口的行动里,只是我们俩,从来没学会怎么靠近彼此的内心。
后来父亲病重住院,我去算过他的生辰八字,早知道了结果,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回家时只能跟侄儿交代:“把院子好好打扫干净,大门口就像咱家吃饭的嘴,被脏东西挡着,气流通不过来,会影响运气。”我想用玄学的说法,悄悄为他多求一点时间。母亲还是觉察了,她在电话里骂我:“你弟兄俩要是想瞒我,能瞒一辈子就瞒!”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才知道,有些事,根本瞒不住最亲的人。
在医院守着父亲的那些天,我没说过一句煽情的话,只是帮他擦脸、喂饭,像小时候他教我系鞋带那样,慢慢陪着他。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父亲不是不爱我,他只是和我一样,都不擅长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们都在岁月里扛着各自的重量,一边磕碰,一边牵挂,那些没说出口的理解和原谅,终究会在时光里慢慢和解。
如今再想起童年丢在草丛里的半根冰棍、华山雨里的那通电话,还有父亲没说出口的牵挂,忽然觉得,人生最珍贵的从不是一路坦途,而是跌进低谷时,有人骂着你却陪着你,有人没说爱你却念着你,是我们终于懂得,那些藏在笨拙里的温柔,早已把生活酿成了该有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