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皂角树下的回忆（2/2）

我愣了愣，问她：“奶奶，你自己买不就行啦？”她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眼神里满是认真：“一来呢，去亲戚家得懂行礼，不能空着手上门，这是老规矩，不能破；二来啊，我年龄大了，以后家里的事，就得你们学着接手了，买礼物也是当家的一门学问。”那时候我还不懂“当家”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奶奶说得郑重，就乖乖点头，把钱收了起来。

第二天去里村市上买礼物，妈妈让我挑。我看着货架上的东西，不知道选什么好，奶奶就在旁边提醒：“你舅姥爷爱喝酒，买瓶酒；你舅妈喜欢吃点心，就买两斤桃酥；还有你表姑家的孩子，得带点糖。”我照着奶奶说的买，她看着我拎着东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以后不管去谁家，都得想着人家喜欢啥，这才是真心待人。”

到了东乡的娘家，舅姥爷和舅妈早就站在村口等了。奶奶看见他们，脚步都快了些，握着舅姥爷的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哥，我这好几年没回来了，你身体还好不？”舅姥爷笑着说：“好着呢，你也别总惦记我们。”那天下午，奶奶和老邻居们坐在院子里聊天，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谁家的孩子娶了媳妇，谁家的庄稼收成好，她听得认真，时不时插句话，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松快。我坐在旁边，看着她和老人们说话的模样，突然觉得，奶奶好像比平时年轻了好几岁。

从娘家回来的时候，舅姥爷给我们装了满满一袋子枣子，红通通的，看着就甜。奶奶把枣子带回家里，分给我和弟弟妹妹，自己却只吃了一颗，还说：“留着给你们当零嘴，我不爱吃甜的。”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其实最喜欢吃枣子，只是舍不得多吃，总把好东西留给我们。

奶奶这辈子，没读过书，也没走过太远的路，却把“勤俭”和“懂礼”刻在了骨子里。她用皂角洗布，教我们日子要精打细算，不能浪费；她让我们买礼物，教我们为人处世要懂分寸，要真心待人；就连她视若珍宝的裹脚布，也藏着“把日子过周正”的嘱托。那些年，我看着她洗布、晾布，看着她为家人操劳，看着她待人接物的模样，不知不觉中，这些就成了我心里“当家”的底色。

后来我长大了，离开家去城里工作，每次整理家务，看见洗衣机里转动的衣服，总会想起奶奶坐在屋檐下洗裹脚布的场景；每次去亲戚家，也会下意识地想着带点礼物，想起奶奶说的“不能空着手上门”。有一次，我在超市看见卖皂角的，买了几块回家，泡在水里搓了搓，还是当年的味道，那一刻，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我才明白，奶奶留给我的，从来不是那两块裹脚布，而是藏在皂角香里的生活智慧，是那份对日子的郑重，是“当家”的责任与担当。

如今奶奶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老家院子里的榆树和梧桐树还在，那根晾裹脚布的绳子早就换了新的，可我总觉得，每当秋风拂过树梢，还能看见奶奶踮着脚晾布的身影，还能听见她念叨着“日子要过干净”的话语。那些从裹脚布开始的传承，从来不是旧时光的枷锁，而是她留给我们最珍贵的生活底气，陪着我在往后的日子里，一步一步，把日子过成她期望的模样——认真、勤俭、懂礼，不慌不忙，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