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皂角树下的回忆(1/2)
奶奶的裹脚布(之六):皂角洗布藏勤俭,礼行娘家传当家
奶奶的裹脚布,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特别的物件。不是因为它有多精致,反倒是那两块粗布的朴素,和奶奶对待它们的郑重,像一枚旧印章,深深盖在了我心里。
那时候我大概七八岁,总爱蹲在奶奶家的屋檐下看她做事。秋末的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院子里,榆树和梧桐树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奶奶就搬着小马扎坐在光影里,面前放着一个木盆,盆里泡着她的裹脚布——一块藏青,一块墨黑,布面摸起来糙得硌手,边角被岁月磨得发毛,却总被奶奶叠得方方正正,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早年没有洗衣粉,奶奶洗布全靠皂角。村头那棵老皂角树,是她常去的地方。每到秋末,皂角荚从绿变黑,皱巴巴地挂在枝头,风一吹就晃悠悠的。奶奶挎着竹篮,踮着她那双裹过的小脚,在树下慢慢走,看见熟得掉在地上的皂角就捡起来,连沾在荚果上的泥土都要轻轻拂掉。有时候树上还有没掉的,她就用竹竿轻轻敲,皂角“啪嗒”一声落在篮子里,她弯腰去捡的模样,像在拾起什么宝贝。
捡回来的皂角,要摊在屋檐下的石板上晒干。阳光把皂角里的水分抽干,原本饱满的荚果变得干瘪,轻轻一掰就能裂开。奶奶会把它们掰成小块,收进一个褐色的陶罐里,罐口用布盖着,再压上一块小石头。每次洗布前,她就从罐子里舀出两三块皂角,放进温水里泡。泡软的皂角捏在手里黏糊糊的,她就用手反复揉搓,直到水里冒出细细的泡沫,才把裹脚布放进盆里。
粗布的纤维硬,裹脚布又吸了水,搓起来格外费力。奶奶的手布满皱纹,指关节有些变形,却力道十足。她把布摊在搓衣板上,从一头开始搓,指腹一遍遍碾过布面,连边角的褶皱都不肯放过。泡沫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沾湿了她的袖口,她也不在意,只偶尔停下来,把布拎起来看看,要是还有没洗干净的地方,就再蘸点皂角水,接着搓。我曾问过她:“奶奶,这布洗这么干净干嘛呀?”她抬头看我,眼里带着笑:“再不起眼的东西,也要洗干净才舒心,日子不也一样嘛。”
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些,妈妈买了袋洗衣粉,装在印着红牡丹花纹的塑料袋里,放在灶台边的柜子上。奶奶第一次见这东西,凑过去看了半天,问妈妈:“这白花花的粉,能洗干净布?”妈妈说:“比皂角好用,一搓就出沫。”可真到洗布的时候,奶奶还是舍不得用。每次只敢抠一小撮,放在手心搓出泡沫,才轻轻往布上抹,嘴里还念叨着:“这东西金贵,省着点用,皂角洗得也干净。”即便用了洗衣粉,她还是保持着老习惯——洗完的裹脚布要拧得半干,然后牵着布的两端轻轻抖开,踮着脚搭到院子
里的绳子上。那绳子拴在榆树和梧桐树之间,是爷爷年轻时为了给奶奶晾东西特意拉的,粗粗的麻绳被晒得发白。裹脚布挂在上面,风一吹就轻轻晃,布面绷得笔直,连一丝线头都透着规整。
我印象最深的,是十岁那年陪奶奶回东乡娘家。出发前一天晚上,奶奶就开始收拾东西。她从木箱里翻出一件藏蓝色的斜襟袄,领口和袖口都缝补过,却洗得干干净净。又把洗好的墨黑裹脚布仔细缠在脚上,缠的时候动作很慢,一层层裹紧,再用布条系好。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蓝布包,打开来是几张叠得整齐的零钱,塞到我手里:“明天去你舅姥爷家,礼物你们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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