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落地起的债(2/2)
再后来视频里,女儿抱着自己的小娃,说“爸你看,他吃母乳时也会攥着我的衫”,李建国望着屏幕里皱巴巴的小脸,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产房的暖——原来债早顺着血脉传,是她把当年自己享过的温柔,又捧给了新的人间。
归期总在“忙完这阵”里搁浅,直到某天夜里电话骤响,母亲带着哭腔说“你爸咳得喘不上气”。李建国连夜往家赶,高铁上盯着窗外倒退的树,满脑子都是父亲当年扛着他过田埂的肩,还有自己给女儿转钱时,父亲在旁说“别太惯着,却又塞来自己的养老钱”的模样。
推开门时,父亲躺在病床上,氧气瓶的气泡声里,他枯瘦的手攥着李建国的腕,只说“别耽误工作,我没事”。那些日子,李建国守在病床前,给父亲擦脸、喂饭,像当年父亲教他系鞋带那样耐心,可父亲的呼吸还是越来越浅。弥留之际,父亲望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的话,或许是还想再帮他撑撑家,或许是放心不下母亲。
再后来,古豆入土那天,雨下得很轻。李建国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盒子冰凉的触感硌得手心发疼——他忽然想起,这些年他给了女儿车,给了女儿房,可面对把一辈子都给了自己的父亲,最后能给的,却只有这一方小小的骨灰盒,和一块刻着名字的墓碑。母亲扶着墓碑哭,说“你爸这辈子,没享过几天闲”,风卷着纸灰飘向远天,他蹲在坟前,眼泪砸在泥土里,混着雨水晕开——原来有些债,从来不是用钱能还的,父亲给了他一辈子的依靠,他却连“再陪你吃顿家常饭”的机会都没多留。
李建国常想,人这一辈子,到底欠了多少债?从出生时母亲怀里的那口奶,到父亲举着你够石榴的手掌;从第一次上学时母亲塞的那块糖,到考不好时父亲的鼓励;从受委屈时父母的陪伴,到长大时父母的牵挂;从女儿要代步工具时他递出的10万,到换房时添的15万,再到父亲临终时他手里那方冰冷的骨灰盒——这些债,没有数字,没有期限,也永远还不清。可正是这些还不清的债,串联起我们的一生,让我们在天地间站稳脚跟,让我们知道,无论走多远,都有两个人在背后,用爱托着我们,用牵挂裹着我们。就像他现在总跟孙辈说“你奶奶当年抱我时,比抱你还小心”,就像女儿总跟孩子讲“你姥爷曾背着我走二十里山路看医生”,那些没写在账上的暖,早顺着故事传了又传。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在还债中长大的,也是在被还债中变老的。我们欠父母的,会在对自己孩子的付出中慢慢偿还;我们欠别人的,会在帮助别人时悄悄延续。这笔从出生就开始的债,不是负担,是温暖,是牵挂,是让我们在这世间,活得有温度、有底气的理由。就像女儿常说的:“爸,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你和妈妈照顾我一样,照顾你们。”就像李建国现在常对母亲说:“妈,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熬小米粥,像你当年喂我那样。”这就是债的传承,是爱的延续——从我们落地的第一声啼哭开始,到我们把爱传给下一代,从青丝到白发,从人间到尘土,这笔账,会一直算下去,一直还下去,直到岁月的尽头,直到所有的牵挂,都变成另一种方式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