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王其地,我实治之(2/2)

这一段,先降低上次胜利的“含金量”,随即描绘出一个更具威胁的假想敌,瞬间将琉球的战略价值和对大明海疆的潜在威胁,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比任何道德说教都更能引起嘉靖对“失控”风险的警惕。

接着,奏疏详细分析了琉球当前局势的脆弱性:

“现今琉球王庭暗弱,士民离心,各岛势力错综复杂。表面上虽已归附,实则根基未固。若仅满足于恢复朝贡虚名,而不施以切实有效之管控,则不过三五年,必生内乱,或为他族所乘,重蹈覆辙。届时,前番征讨之功尽弃,海疆烽烟再起,徒耗国帑帑,空疲将士。”

然后,陈恪明确提出了他的核心主张——“仿旧朝古事,设官驻军,渐进实控,以琉球为东南海疆之藩篱、上海港之外延。”

他具体阐述了一套极其详尽强的方案。

建议仿效汉唐于边疆设“都护府”之古制,在琉球设立“大明提督琉球海防等处事务衙门”,由皇帝钦差文武大员担任提督,总揽琉球军政、外交、贸易大权。

同时,表面上仍尊奉琉球尚氏为王,保留其王号、宫廷礼仪,给予厚禄荣养,但其政令出入,必经提督司核准。

如此,“王其地,我实治之”,既全了天朝体面,又掌握了实权。

于那霸港、中山岛等战略要地,常驻精锐水陆官兵三千至五千人,建造永久性炮台、营寨、仓廪。驻军粮饷,初期由朝廷拨付部分,中长期则逐步转为由琉球提督司通过对过往商船征收“引税”、“泊税”及官营贸易利润来供给,力求“以岛养兵,以兵护商”,减轻朝廷长期负担。

奏疏中,陈恪创造性地提出了“渐进式改土归流”的概念。

并非强行废除琉球现有士族结构,而是通过提督司推行“王化”,鼓励驻军与当地士族通婚;选拔琉球贵族子弟至南京国子监或上海新式学堂就读,学习汉文、官话、律法;逐步在琉球推行大明律例,审理重大案件;推广中原农耕、医药技术。以此“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加强文化认同,削弱地方分离势力。

鼓励大明百姓,尤其是闽、浙沿海善于航海、经商之民,前往琉球定居垦殖、经营商栈。 由提督司划拨荒地、提供初始安家贷款,并给予税收优惠。

同时,将琉球那霸港全面纳入以上海为核心的“官护航海”贸易体系,使其成为连接大明、日本、朝鲜、南洋的枢纽中转站。

“如此,则汉民日增,利益交织,不待号令,而琉球自与中原浑然一体矣。”

得琉球,则东南有可靠之外屏,倭寇西夷难再窥视,上海港安全得以根本保障。

贸易枢纽确立,商税大增,海路畅通无阻,利国利民。

实控藩属,彰显天朝有效统治,威慑四夷。

然而,陈恪笔锋一转,以现实主义口吻写道:

“然,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今日不费数万金以固琉球,他日若失其地,恐耗百万金亦难收复!且琉球若能如臣所议,渐成贸易中枢,不数年间,所征之税、所省之饷,必远超投入。此乃长治久安之策,非徒耗国帑之举也!”

整篇奏疏,没有一句空泛的道德文章,全是基于现实利益、战略考量、可执行步骤的精准分析。如同一份清晰的商业计划书与军事战略图的结合体,将一项可能引发朝堂巨大争议的海外扩张政策,包装成了一件投入产出比极高、且关乎帝国核心利益的“必需品”。

嘉靖皇帝在精舍内,拿着这份奏疏,反复看了三遍。

他深邃的目光掠过每一个字句,脑海中浮现的是陈恪那双沉稳而坚定的眼睛。

与那些只会争吵“义利之辨”的官员相比,陈恪的奏疏,提供了清晰的路径、可控的成本和可见的收益。

更重要的是,这套方案最大限度地维护了皇帝和天朝的颜面,又实实在在地将战略要点抓在了手中。

尤其是“以上海为基,以琉球为屏”的构想,与嘉靖希望看到一个繁荣、稳定、能持续提供财富的东南海疆的期望,不谋而合。

“这个陈恪……总是能想到朕的心坎里。”嘉靖放下奏疏,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不再犹豫,提起朱笔,在奏疏空白处,批下了力透纸背的两个字:

“准奏。依议行。”

皇帝的朱批,如同一声发令枪响。

大明帝国这个庞大的机器,开始围绕着“经略琉球”这一新的战略目标,缓慢而坚定地运转起来。

人选、章程、钱粮、兵员……一系列具体事务被提上日程。

而这一切的核心推动者与执行者,毫无疑问,仍是那位深得帝心、且对海外事务拥有无人可及经验与权威的靖海伯——陈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