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王其地,我实治之(1/2)

嘉靖三十八年的腊月,就在这般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中,悄然滑向岁末。

果不其然,就在腊月二十八,年味最浓、各衙门即将封印的当口,一份由首辅徐阶领衔、数名言官附议的奏疏,以极其凌厉的姿态,被直接递到了西苑嘉靖皇帝的案头。

这份奏疏,表面上看,是弹劾钦犯严世蕃“潜逃原籍、僭越违制、奢靡无度”等罪状,证据确凿,言之凿凿。

然而,通篇奏疏的精髓与杀机,却隐藏在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诛心之论”之中。

徐阶及其清流党羽,以春秋笔法,极尽暗示之能事:

奏疏中反复提及严世蕃“阴结旧党”、“交通权阉”、“窥测朝局”,描绘其在家乡“广蓄豪奴、私造甲胄”、“日夜宴饮、非议朝政”,甚至隐隐将其修缮祖宅的规格与“王气”、“龙脉”等敏感词汇勾连起来。

通篇未直接出现“谋反”二字,但字里行间弥漫的,皆是“此獠包藏祸心,非止违制,实有问鼎之志”的浓重阴影。

这已非简单的弹劾,而是一篇精心炮制、旨在激发帝王最大猜忌心的战斗檄文。

徐阶此人,表面温良恭俭让,被誉为“甘草阁老”,实则绵里藏针,隐忍果决。

他多年屈居严嵩之下,忍辱负重,如今大权在握,又怎会放过这彻底铲除政敌、永绝后患的天赐良机?他对严世蕃的恨意,早已浸入骨髓。

奏疏一出,清流一派纷纷上疏附和,推波助澜。

一时间,原本已渐渐被遗忘的“小阁老”严世蕃,其名再次席卷朝野,成为嘉靖三十八年岁末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只不过,这次是作为乱臣贼子的典型,被钉在了舆论的耻辱柱上。

消息传到西苑,嘉靖皇帝勃然大怒。

他本就对严世蕃跋扈贪酷的旧恶记忆犹新,如今见其竟敢蔑视皇权,私自潜回,还如此招摇,已是龙颜不悦。再看到徐阶奏疏中那些极具煽动性的“谋反”暗示,更是触动了嘉靖内心深处最敏感、最不能碰触的逆鳞——皇权安危!

或许嘉靖内心深处未必全信严世蕃真有能力谋反,但“可能”二字,已足以让这位晚年愈发多疑的帝王升起雷霆之怒。

更何况,严党倒台后,也需要这样一个标志性的人物来彻底祭旗,以彰显皇权浩荡,清算彻底。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嘉靖在精舍内摔碎了心爱的茶盏,声音冰冷如铁,“传旨!即刻锁拿钦犯严世蕃,押解进京!交三法司、锦衣卫会同严审!若所劾属实,年后……明正典刑!”

一道冰冷的旨意,如同腊月寒风,瞬间吹散了江西分宜严家老宅虚假的繁华。严世蕃再次被捕,这一次,等待他的,将是通往法场的绝路。

这个嘉靖三十八年的除夕,北京城依旧爆竹声声,烟火绚烂。但在许多知情人心中,却透着一股别样的寒意。权力的游戏,从未因佳节而停歇,反而在推杯换盏、笑语喧哗之下,进行得更加冷酷和赤裸。

靖海伯府内,亦是如此。

陈恪与母亲王氏、妻子常乐、儿子陈忱围坐一桌,享用着丰盛的年夜饭,看似温馨和睦。席间,陈恪绝口不提朝局,只说些海上趣闻、家中琐事,逗得母亲开怀,妻子莞尔,儿子更是对他崇拜不已。

然而,当午夜钟声敲响,全家齐聚庭院欣赏漫天烟火时,陈恪负手立于廊下,望着那照亮夜空的璀璨光芒,眼神却深邃如古井,映不出半点节日的喜悦。

“又一年了……”他心中默念。

严世蕃的结局,他早有预料,并无丝毫波澜。

那只是一种旧时代权力格局彻底崩塌的余响。

他关心的,是新时代的蓝图,如何在这看似稳固、实则暗礁丛生的帝国航道上,一步步变为现实。

烟花易冷,盛宴终散。

属于陈恪的嘉靖三十八年,就在这外松内紧的氛围中,迅速翻过了最后一页。

嘉靖三十九年,正月刚过,冰雪初融。

当大部分官员还沉浸在年节的余韵中,一份由靖海伯、兵部右侍郎陈恪呈递的《奏为经略琉球以固海疆事》的奏疏,便已摆在了嘉靖皇帝的御案之上。

与朝中清流们那些引经据典、空泛议论“怀柔远人”还是“设官置府”的奏疏截然不同,陈恪的这份奏疏,开门见山,结构清晰,充满了务实、冷峻且极具前瞻性的风格。

奏疏开篇,并未过多回顾征琉之功,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与紧迫性:

“陛下,去岁王师收复琉球,固赖陛下天威。然此战之胜,实有侥幸。盘踞琉球之萨摩倭寇,其力未集,其备未周,更兼内部分歧,故能一击而破。然,若当时盘踞琉球者,非此散漫之倭寇,而是如弗朗机、红毛夷等船坚炮利、组织严密之西夷强藩,以其为跳板,锁我海道,则我东南门户洞开,海疆危矣!彼时再图恢复,恐十倍之功,未可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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