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近乡情怯不敢入,隔墙偷望泪暗流(2/2)

想起每次阿爸从外面带回一点好吃的,阿妈总是说自己不爱吃,全塞到他碗里时,那带着笑意的、满足的目光。

往昔的温暖与眼前的凄惨,形成无比尖锐的对比,如同两把锉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灵魂。

他想冲过去,跪在阿妈面前,告诉她:“阿妈,娃儿在这儿!娃儿没死透!娃儿回来看你了!”

他想大声呐喊,质问这无情的老天,为何要对如此善良柔弱的妇人,施加这般残酷的命运!

他想用尽一切办法,去治好阿妈的眼睛,去抚平她脸上的皱纹,去让她重新展露笑颜……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是一缕风,一道影子,一个存在于阴阳缝隙之间的、悲哀的残响。

这种极致的无力感,比邪法的折磨更加摧残意志。

孟红的意识静静地陪伴着,她没有打扰,也没有试图安慰。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她只是默默地调动着自身的力量,更加稳固地守护着灵体的核心,防止这无声的痛哭再次引动魂体崩溃。她发现,自己那充斥着怨恨的意识深处,似乎也被这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悲痛,悄然侵蚀出了一小块柔软的角落。

泥道士隐藏在灌木后,同样心如刀绞。他能通过养魂坛感受到那汹涌的、却死死压抑着的悲伤。他看着院内那形单影只、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老妇,又感受着坛内那欲孝不能、欲近不得的悲魂,只觉得这世道,对这母子二人,太过不公。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又或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堂屋门槛内,那一直静止如同雕塑的老妇人,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她那空洞望着院门的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尽管那里依旧没有任何光彩。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用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沙哑而微弱的声音,喃喃道:

“起风了……娃儿……冷……”

她下意识地将怀里那件小小的红褂,更紧地、更珍惜地往怀里拢了拢,仿佛要将那根本不存在的孩儿,紧紧捂在胸口,为他抵挡那并不存在的风寒。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这一句无意识的呢喃,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养魂坛内,二狗那压抑到极致的悲泣骤然停止。灵体猛地一阵剧烈颤抖,所有的悲伤、痛苦、愧疚、无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平静。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恨意燃尽悲伤后的,冰冷的平静。

“……走吧,道长。” 二狗的意念传来,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泥道士心中一凛,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院中的身影,仿佛要将这人间至悲的一幕刻入脑海,然后毅然转身,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却也更加坚定,迅速地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院落内,风过竹林,沙沙作响,更显空寂。

老妇人依旧独坐,抱着那件永远送不出去的红褂,用她失明的双眼,“望”着再也等不回来的归人。

墙外,唯有鬼泪暗流,渗入尘土,不留痕迹。

近乡情怯终难抑,隔墙偷望肝肠断。

无声泣血魂暗流,母念儿寒心如剜。

往昔温情成利刃,眼前凄惨烙魂灵。

悲至极处化死寂,唯余恨火照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