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杜王町寻觅的日子(2/2)

承太郎没有出声回应,也没有任何手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追随着仗助那兴高采烈、几乎要蹦跳起来的背影,以及被他拉着、略显无奈却眉眼舒展、唇角含笑的梅戴。

两人的身影在杜王町住宅区宁静的街道上渐行渐远,仗助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或者对晚餐的憧憬,梅戴偶尔侧头,认真地倾听,那浅蓝色的发丝随着步伐在傍晚微凉的风中轻轻飘动,拂过他带笑的眼角。

这画面平凡、温暖,充满了生活琐碎的烟火气,与不久之前那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替身战斗,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互不干扰的世界。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亲密地挨着,最终拐过前方的街角,彻底消失在视野与暮色之中,承太郎才几不可闻地、仿佛叹息般低语了一句,消散在晚风里:“真是美好啊。”

生活,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平静地、温暖地进行下去,就好了。

他抬手,习惯性地正了正那顶白色的帽子,不再停留,转身,迈开长腿,独自朝着杜王大酒店的方向走去。

……

次日清晨,阳光如同细腻的金沙,映出斑驳跃动的光痕。

梅戴起得比平日稍早一些,经过一夜深沉无梦的安眠,他感觉积压的疲惫被洗去了大半,精神是许久未有的清明与舒展。

昨晚在东方家那顿家庭晚餐,以及随后与spw基金会那位耐心接线员的详细沟通,似乎悄然推动了他,让他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走到书桌旁,传真机吐出的几页纸张还带着机器运作后的微微余温。

梅戴拿起那份spw医疗部门和顶尖康复专家结合他最新体检数据、连夜为他量身定制的体质锻炼计划与配套饮食建议,倚着窗边,就着晨光阅读起来。

计划详尽而谨慎,每一组次数、每一份营养搭配都经过精密计算,还特别用加粗字体标注了需要规避的动作和对左耳旧伤及长久休眠后脆弱神经系统的保护措施,反复强调了“循序渐进”和“低冲击性”的核心原则。

“择日不如撞日吧……”梅戴轻声自语,指尖拂过纸张上的字样,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定的微光。

既然决定了要做出改变,要强化这具曾被判定近乎报废的身躯,他就不想再拖延哪怕一天。

将计划书妥善收进一个文件夹后,他简单用过根据新方案准备的早餐,换上一身浅色、透气舒适的棉质运动服,便悄然离开了公寓。

整个上午,梅戴都独自一人如同悠闲的观光客,漫步在杜王町渐渐苏醒的街道上。

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直觉悄然观察着沿途经过的几家健身场所。

这家看起来人声鼎沸,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里面的汗味与喧嚣,器械区也显得有些拥挤;那家则从门面就透出一股岁月的痕迹,设施似乎蒙着一层薄灰,环境也略显压抑……

梅戴都一一在心中略过。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锻炼场所,更是一个相对安静、专业、能让他专注于自身恢复,并且不会因为他的特殊性而引来过多好奇的地方。

直到梅戴信步来到一个远离主干道、相对安静的街区,在一栋外观干净、线条利落简洁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一尘不染,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宽敞明亮、灯光布置考究的空间,以及排列整齐、金属部件闪烁着精心保养光泽的高端器械。

环境看起来整洁得不染纤尘,透着一股专业的清冷感。

门口放置的宣传册架上,精美的册子封面赫然印着“极致私密性”与“量身定制个性化服务”的字样。

“这里似乎不错。”梅戴拿起一本宣传册简单翻阅,里面强调了小班教学、会员隐私保护以及专业的健康评估。

他将册子轻轻放回原处,暗自点头,终于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而顺滑的玻璃门。

内部的冷气开得恰到好处,驱散了门外初秋的微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清洁剂和消毒水味道,底层隐约混合着一丝运动场所特有的、并不令人反感的汗液与橡胶地垫的气息。

前台后,一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制服、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立刻抬起头,露出一个训练有素、弧度完美的专业笑容。

“您好,先生,欢迎光临‘奥林匹斯’健身会所。请问是第一次来访吗?需要我为您详细介绍我们的设施和会员制度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热情却不显谄媚。

梅戴点点头,用他发音清晰、语调平和的日语回应:“是的,麻烦您,我想了解一下。”

他跟随前台小姐在健身房里大致参观了一圈。

环境确实远超预期,宽敞明亮,功能分区清晰合理,从有氧区、固定器械力量区、自由重量区到单独的瑜伽室、拉伸区和私教区域都井井有条,器械品牌也都是国际一线。

更重要的是,此时并非客流高峰,只有零星几位会员在专注训练,氛围安静得近乎禅意,非常符合他的期望。

而且,从宣传册和现场环境判断,这里会籍价格显然不菲,这反而筛选掉了大部分人群,保证了环境的清静。

费用问题对梅戴而言并非障碍,spw基金会对于这类有助于他恢复的“医疗辅助”开销一向批复得十分慷慨。

回到前台,梅戴心中已有决断,他向那位小姐表示有意办理会员,对方微笑着递过来一份印刷精美的入会申请表和一支沉甸甸的金属外壳签字笔。

“请您先填写一下基本信息,关于会籍类型和具体费用细节,我稍后再为您详细说明。”

“好的,谢谢。”梅戴接过表格和笔,道了声谢,便微微俯身,将表格平铺在了光滑冰凉的前台大理石桌面上。

姓名、联系方式……

他流畅地用优雅的斜体字写下“medée de mer”的罗马音,笔尖在纸张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正准备移向下一栏填写电话号码时。

一个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确认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如同考古学家发现了失落古城遗迹般的浓厚兴趣,从他侧后方清晰地传来:“果然是你。”

梅戴握着笔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

这个声音……音色和语调都有些熟悉,带着一种独特的、近乎命令式的穿透力,但他一时之间却无法立刻在记忆库中精准定位。

梅戴下意识地直起身,朝着声音来源处转过头。

站在他身后几步远地方的,是一个穿着风格极其鲜明的青年。

上身是一件扣得一丝不苟、直抵喉结的黑色立领衬衫,衬衫的纽扣造型别致,似乎是微缩的钢笔笔尖形状,外面随意地套着一件短款、做旧痕迹明显的深棕色马甲;下身搭配着一条版型挺括的高腰卡其色直筒长裤,腰间的黄铜扣黑皮带上刻着某种梅戴不认识的、充满异域风情的、方方正正的字符。

他的发型更是打理得十分精致,每一缕发丝都经过了准确计算,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古典雕塑,确实是件完整的艺术品。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眼睛——锐利、直接,带着艺术家特有的审视与穿透力,能轻易剥开一切社交礼仪的伪装,直抵事物与人性的内核。

此刻,这双眼睛正毫不避讳地、带着强烈探究欲和一丝满意之色,牢牢地锁定在梅戴的脸上。

记忆的闸门瞬间被冲开。

梅戴想起来了,清晰地想起来了。

是那个在海边防波堤上,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让他“站住别动”、好像把他当作了写生模特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