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称王争霸:巴蜀治理六(1/2)

柳志怀揣着少府的正式任命文书与调拨资源的印信,带着几名得力干员,顶着蜀地盛夏难以忍受的酷暑,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自贡。此时的川南,正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

天气变幻莫测,往往前一刻还是烈日灼心,晒得地面滚烫、空气扭曲,下一刻便可能毫无征兆地乌云压顶,电蛇乱舞,雷声滚滚,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仿佛天河决了口子。釜溪河原本温驯的河水变得浑浊不堪,汹涌奔腾,黄色的泥浪不时漫上河岸,淹没低洼处临时搭建的工棚和物料堆。极度的湿热,如同一个巨大的、不透气的罩子,笼罩着这片土地,使得痧症、痢疾等时疫也开始在密集居住、体力透支的民夫与盐徒中悄然滋生、蔓延,给本就艰难的工程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柳志抵达后,顾不上休息,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被汗水和雨水反复浸透、已然发馊的官服,立刻就在那间四面透风、兼做指挥所的大木屋内,召集了以公输纬为首的鸣皋书院工师团队和以黑肱为首的河东盐徒代表。木屋内闷热如同蒸笼,蚊蝇扰人,但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柳志身上。这位来自少府的特使,面皮白净,却因连日奔波而显得憔悴,眼神里带着宫中内侍特有的精明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尖细,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屋外的蝉鸣与雨声:“宝货丞田大人有严令!”他首先强调了指令的来源,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自贡盐矿,首期工程,一切以成功开凿‘卓筒井’为首要!此乃大王关注之要务,亦是我少府能否在这场地利之争中立足、乃至胜出的关键!”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年轻的公输纬身上,语气加重:“公输工师,田大人与本官,信重尔等鸣皋书院之才学。所需之各类匠人、木材、铁器、竹索等一应物料,已按你所请,由少府全力协调,正陆续调拨至此!你需即刻依据勘测结果,选定最佳井位,以最快速度立起天车,开始凿井工程!此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可明白此中干系?”

公输纬闻言,年轻而略显书卷气的脸庞上瞬间涌现出激动与沉重责任交织的红晕。他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在下……公输纬,谨代表鸣皋书院同仁,叩谢宝货丞与柳公公之信重!此乃格物之学报效国家之良机,我等定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必不负所托!纵有千难万险,亦要在此地,让‘卓筒井’之名,响彻云霄!”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理想主义的光芒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柳志微微颔首,随即又转向一直沉默不语、面色沉郁的黑肱等河东盐徒。他深知这些老师傅的重要性,语气稍缓,但仍带着分配的权威:“黑肱师傅,诸位老师傅,尔等皆是经验丰富之人,是这盐业行当里的老把式,此番工程,亦不可或缺。”

黑肱抬起眼,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看向柳志,嘴角紧抿,等着下文。

柳志继续道:“卓筒井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可成。在此深井未见成效之前,矿区亦不可毫无产出。因此,本官决定,由黑肱师傅你亲自带领一部分得力人手,在规划区内,择选你认为有把握之地,开凿数口改良之大口井。务必求精求稳,力求尽快见到卤水,哪怕初期产量不高,亦能缓解眼下无盐可出的燃眉之急,更可为尔等正名!同时,这些浅井所见卤水之浓淡、深浅,亦可为公输工师他们判断深层卤水分布,校准深井方位,提供宝贵参考。”

他停顿一下,观察着黑肱的反应,见其紧绷的脸色稍缓,才说出最后一项安排:“此外,卓筒井工程规模宏大,所需普通力工、搬运杂役甚众,这些人的招募、管理、调度,千头万绪,也需倚仗黑肱师傅及诸位老师傅的威望与经验,从旁协助管理,确保井场秩序井然,补给及时。不知黑肱师傅意下如何?”

这番安排,既明确了卓筒井的核心地位,也没有完全否定河东盐徒的价值,给了他们发挥所长的空间,并将他们纳入了整个大项目的管理体系内,可谓思虑周详。黑肱沉默了片刻,粗糙的手指相互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终于闷声开口,带着浓重的河东口音:“既然……朝廷、宝货丞和柳公公已有决断,小老儿……遵命便是。只望这‘卓筒井’,真能如这位公输先生所言,打出那地下的金津银卤来。”话语中,依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但至少表面上的对抗暂时平息了。

技术路线之争暂时被压下,整个少府盐矿区如同一条解开了缆绳的巨船,开始沿着既定的航道,全力向前行驶。首要任务便是选定“卓筒井”的井位。公输纬带着他的工师团队,以及少数几个愿意接受新事物的年轻盐徒,开始了艰苦的野外勘察。他们顶着时而毒辣、时而狂暴的天气,踏遍了少府辖下矿区的每一寸土地。他们仔细观察地势的起伏,研究岩石的露头和走向,用小锤敲击岩石听其声响,甚至用手指捻起不同地方的土壤放入口中品尝,感受那细微的咸涩差异,试图运用他们初步掌握的地质知识,寻找那条通往地下盐卤宝藏的最佳路径。

经过数日的反复争论与比对,公输纬力排众议,最终在一条当地人称“炎河”的湍急溪流旁,选定了一处地势较高、岩体裸露、看似极其坚硬、开采难度极大的地块,作为第一口卓筒井的井位,并亲自将其命名为——“炎一号井”。面对众人关于此地岩石过于坚硬的质疑,公输纬指着那青灰色的岩层,目光灼灼地解释道:“正是因其坚硬,方可能是深层优质盐岩之屏障!破此坚壁,后方可得甘泉!此乃古籍所载‘硬盖之下有卤海’之理!”

井位既定,接下来便是立天车。这是卓筒井最宏伟,也是最显眼的标志性建筑。一时间,工地变成了巨大的木工作坊。无数粗大的、散发着松香或楠木清香的优质木材被牛车、人力源源不断地运至现场。经验丰富的木匠们按照公输纬提供的、画满了复杂榫卯结构的图纸,日夜不停地加工梁、柱、枋、椽。号子声中,浸过桐油、异常坚韧的竹篾绳被用来将各个部件紧紧捆扎、连接。终于,在一个相对晴朗的清晨,上百名民夫在统一指挥下,喊着震天的号子,用绳索、杠杆,如同蚂蚁搬家般,将那高达十余丈、重达数万斤的巨型木质井架——“天车”,在“炎一号井”的井口旁缓缓竖立起来。天车巍然耸立,直插云霄,其顶端安装着巨大的木制滑轮——“天辊”,地面井口处则对应设置了“地辊”。这座庞然大物在烈日下投下巨大的、移动的阴影,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标。就连对面宫内厅工坊的管事和劳役,也时常忍不住引颈观望,指着那巨大的天车窃窃私语,脸上混杂着好奇、不屑与一丝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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