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称王争霸：巴蜀征伐三十七（2/2）

“尉将军不辞辛劳，冒险过江，远道而来，姬屯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海涵。”姬屯拱手说道，语气客气周全，但那份属于贵族将领的矜持与疏离感，依旧隐约可辨。他显然对尉驷的背景和所从事的“行当”心知肚明。

“姬将军言重了，是尉某冒昧打扰，将军军务繁忙，能拨冗相见，已是感激不尽。”尉驷笑容可掬，姿态放得很低，目光却似不经意地、带着几分探究扫过姬屯身旁那位鹤立鸡群的道士。

姬屯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侧身一步，郑重引荐道：“尉将军，这位是正伯侨，正天师。奉大王密令，在此传播昊天上帝之无上福音，教化此地夷民，安抚地方人心，助我大军稳定后方。”

正伯侨闻言，上前一步，单掌竖于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稽首礼，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方外之人的超然，声音平和清越，仿佛能涤荡这营中的戾气：“贫道正伯侨，见过尉将军。久闻将军于东岸经营有方，威名远播，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尉驷连忙拱手还礼，脸上堆起愈发热情而谦逊的笑容：“原来是正天师当面！失敬，失敬！天师不辞劳苦，深入这兵凶战危之地，传播仁爱教化，此乃莫大功德，尉某钦佩之至！”他心中却是念头飞转：看来新郑那边对巴蜀的布局，远不止军事征服一项，宗教渗透也已然开始，这局面愈发复杂，但也可能蕴含着新的机遇。

简单的寒暄与相互试探之后，尉驷不再绕圈子，他深知与姬屯这类人打交道，过分虚伪客套反而落了下乘。他目光诚恳地扫过姬屯和正伯侨，脸上露出一种“我是来雪中送炭”的坦诚表情：“姬将军，正天师，实不相瞒，尉某此次冒昧过江，并非为了闲叙，正是洞察到二位眼下可能面临的些许困难，特来寻求一个能为双方解忧、互利共赢之法。”

姬屯和正伯侨闻言，脸上几乎同时掠过一丝诧异与探寻，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尉将军何出此言？”

尉驷伸手指了指远处那片死气沉沉的俘虏聚集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姬屯身后那些虽然军容严整、但面色也隐约透出营养不足迹象的士兵，缓缓说道：“方才尉某穿营而过，仔细观察。贵军将士骁勇，军纪严明，令人叹服。然则，军中粮草供给，恐怕并不宽裕吧？连日征战，转运艰难，加之又要供养如此数量庞大的俘虏……”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些俘虏，人数众多，皆是消耗粮食之大户。观其形貌，大多瘦弱不堪，伤病缠身。若长此以往，非但无法转化为助力，反而会成为拖累军行的沉重包袱。每日消耗海量粮秣尚在其次，若是引发营中疫病，动摇军心士气，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看到姬屯眼神微动，知道说中了对方的心事，便不再犹豫，立刻抛出自己精心准备的方案：“因此，尉某愿代表沱江大营，提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我们愿意以公平合理的价格，用贵军眼下急需的粮食、军械，乃至防治疫病的珍贵药材，来换取这些俘虏。如此一来，姬将军您既可立刻卸下这个沉重的负担，换取到实实在在的军需物资，进一步充实战力，以利后续作战；而这些俘虏，到了我们手中，也会得到基本的救治与食物，最终被安置于各处王庄，投入生产，以其劳力赎罪求生，总好过在此地饥寒交迫，最终无声无息地化为累累白骨，徒增怨气。此乃于人于己、于军于民皆有裨益之事，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姬屯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轻轻摩挲。尉驷的话，句句都敲在了他的难处上。鲁武卒是锋利的野战长剑，不是用来看守俘虏的牢笼，更不是赈济灾民的粥棚。维持这数千俘虏的基本生存，每日消耗的粮草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已经影响到了主力部队的补给水平，而且分散了他本就宝贵的兵力。尉驷的提议，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解决方案。他微微侧首，看向身旁的几位高级军官，又瞥了一眼静立一旁、仿佛置身事外却又在静静聆听的正伯侨。众人眼神快速交流，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与松动的神色。

接下来的具体磋商，反而变得异常顺利。双方都是明白人，在大的原则确定后，细节的讨价还价并未花费太多时间。最终达成协议：鲁武卒将营中大部分状态尚可、具有一定劳动能力的俘虏转让给尉驷；而尉驷则支付相应数量的粮食、一批用于替换损耗的武器铠甲，以及至关重要的、一批防治春季疫病的药材。具体的交接流程、人数清点、物资折算标准等细则，则由双方指派的下属军官另行敲定。

谈妥了这笔核心交易，尉驷心满意足，但他并未忘记此行另一个潜在的目标。他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寡言、仿佛超然物外的道士正伯侨，脸上换上了一副“倾心向道、乐于助人”的诚挚表情，语气也变得格外尊重：“正天师，您悲天悯人，在此凶险未卜之地传扬昊天上帝之仁爱大道，教化这些懵懂未开的夷民，使其归于王化，此乃功德无量之善举，尉某深感敬佩。然则，传教布道，抚慰人心，光凭经文教义恐难竟全功，尤需实实在在的物资作为根基。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在这饥馑困顿之时，粮食便是最能收拢人心、彰显昊天仁爱之媒介。”

他稍作停顿，观察了一下正伯侨的反应，见其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微澜，便继续慷慨陈词：“若天师不嫌尉某唐突，我沱江大营愿以借贷之方式，先行支援天师一批粮食，助天师在此地站稳脚跟，施粥赠药，广纳信众，速开局面。待日后天师道观香火鼎盛，信众供奉充盈之时，再行归还本金，亦无不可。此举绝非图利，实为助天师成就教化之功，亦是为我韩国稳定这新附之地尽一份绵薄之力。”

正伯侨深邃的眼眸中，一缕精光倏忽而逝。他太清楚了，在这片刚刚被战火蹂躏、人心惶惶、生存成为首要问题的土地上，粮食意味着什么。拥有了粮食，他就拥有了吸引流民、招纳信众最强有力的工具，能够迅速扩大昊天上帝信仰的影响力，在这片土地上扎下坚实的根基。尉驷此举，看似是无偿的援助，实则是精明的投资，更是试图将他这股新兴的宗教势力也纳入其利益网络的一种高明手段。然而，面对眼前这无法拒绝的“善意”和急需的资源，正伯侨知道，自己必须接下。

他再次上前，肃然稽首，语气依旧平和，但那份超然中，已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盟友般的接纳：“无量天尊！尉将军慷慨仗义，洞察时艰，于我等传道之人而言，实乃雪中送炭之壮举。扶助教化，拯救生灵，此乃莫大之善功，昊天上帝必感念将军之诚。贫道谨代表此地初闻福音、嗷嗷待哺之百姓，拜谢将军厚谊！他日若道业有所成，信众安居乐业，必不敢忘却将军今日鼎力相助之义！”

而站在他身旁，即将启程前往东岸的年轻参谋游煜，则用充满敬畏和向往的目光看着这一切。他隐约感觉到，这位“驷哥”所经营的世界，其复杂和深远，远比他想象中单纯的在战场上砍杀要广阔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