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蜀春(2/2)
“刘备入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城都屋舍及城外园地桑田’。”李舒指着档案里的《封赏录》,“诸葛亮、关羽、张飞各得金五百斤、银千斤,良田百顷,这些都来自益州士族的家产。有个叫张裕的预言家,说‘先主得益州,九年后必失’,结果被砍了头,尸体扔在锦江边喂鱼。”
档案室的角落里,堆着些刘璋时期的税册。建安十七年,益州的田赋是“十取其一”,而刘备定下的“蜀科”,却改成了“十取其四”,还额外加了“算缗钱”“更赋”等七种杂税。沈砚之忽然想起在成都西市见到的粮价,原来从刘备入蜀的那天起,益州百姓的负担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夜里宿在成都的驿馆,沈砚之翻着《三国志·刘巴传》。这位帮助刘备制定“直百钱”的谋士,在传记里被赞为“运筹帷幄”,可在《华阳国志》的注里,却记着他临终前的叹息:“取民过甚,恐难久持”。窗外的锦江水哗哗流淌,像是在重复着那句叹息,从建安十九年的春天,一直流到景耀六年的冬天。
次日清晨,他们去了刘璋的故宅。如今这里已成了一片菜园,菜农正在翻土,锄头碰到硬物,挖出个青铜酒壶,壶底刻着“永元元年造”,是东汉时期的物件。“这是刘璋父亲刘焉留下的。”菜农擦了擦壶上的泥,“我爷爷说,刘璋出城投降那天,就抱着这个壶哭,说‘我父子在蜀二十余年,竟不如一个外来人’。”
沈砚之望着菜园里嫩绿的菜苗,忽然明白,蜀汉的命运,其实在刘备入蜀的那个春天就已注定。当外来的政权以“兴复汉室”的名义剥夺本土士族的利益,当“厚树恩德”的承诺变成苛捐杂税,当“匡扶正义”的旗帜下埋着无数益州人的尸骨,这个建立在流沙上的王朝,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崩塌的结局。
回程的路上,涪城的油菜花还在盛开,金黄的花海沿着驿道铺向远方。沈砚之想起诸葛亮在《隆中对》里的“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可这片沃土,终究没能支撑起“兴复汉室”的理想,只留下满地花瓣,在风中诉说着一个王朝的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