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民生凋敝与民心离散(1/2)
景耀六年(公元263年)的成都平原,秋收后的田野里散落着未收割的稻穗,路边的流民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这一年,距离刘备入蜀已过去四十九年,距离诸葛亮去世也已二十九年。曾经“沃野千里,天府之土”的益州,在连年征战与苛政盘剥下,早已不复当年景象。当邓艾的军队穿过阴平古道,兵临城下时,蜀汉的底层民众没有掀起反抗的浪潮,甚至有百姓“箪食壶浆以迎魏师”——这种“民心向背”的转变,远比军事失利更具毁灭性。蜀汉的灭亡,本质上是失去了民众的支持,而民心的离散,源于民生的持续凋敝与统治集团对民众诉求的长期漠视。底层社会的崩溃,最终抽走了这个政权最后的合法性基石。
一、赋税重压下的生存困境:从“什一税”到“竭泽而渔”
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刘备入成都时,曾与益州百姓“约法三章”,承诺“缓刑弛禁,宽减租赋”,一时赢得“百姓归心”。当时蜀汉推行的“什一税”(亩产十取一),虽高于东汉“三十税一”的标准,却因战乱初平、百姓急需安定而被接受。但随着北伐战争的持续,赋税压力如滚雪球般增长,到姜维执政时期,已演变为“竭泽而渔”的掠夺,底层民众的生存空间被挤压至极限。
田租的反复加征,是压在农民身上的第一座大山。诸葛亮时期,为支撑北伐,将田租从“什一税”提至“什二税”,并增加“刍稾税”(农作物秸秆),规定“亩输刍三束,稾二斤”。这意味着农民辛勤劳作一年,半数以上的收成需上缴官府,“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的民谣开始在益州流传。到蒋琬、费祎时期,虽未再提高税率,却通过“丈量土地”重新核定田亩,将过去“未入籍”的私田纳入征税范围,实际负担仍在加重——据《三国志·后主传》注引《蜀记》,延熙年间(公元238-257年),益州农民“逃亡者十之三四”,许多人宁愿躲进深山,也不愿承受赋税重压。
盐铁专卖与蜀锦垄断,进一步剥夺了民众的生计。蜀汉将盐、铁、蜀锦列为“军国之资”,实行官府专营,严禁民间经营。盐价在诸葛亮时期涨至“每斗三百钱”,是东汉末年的三倍;铁价“每斤二百钱”,普通农户买不起农具,只能“以石为耒,以木为锄”。蜀锦虽远销魏吴,利润却全部归入国库,织锦工匠“月钱不足五铢,岁末无休”,连《三国志·诸葛亮传》都承认“蜀民贫敝,多因锦织”。更甚者,官府为增加蜀锦产量,强制“女子十五以上、四十以下者,岁织锦二匹”,导致“民间机杼之声不绝,而家无隔夜之粮”。
徭役的无度征发,让民众彻底失去喘息之机。蜀汉为支持北伐,常年征调民夫转运粮草,“每北伐一役,调发民夫五万,往返三月”。这些民夫“自备口粮,途中病死者十之二三”,却“无分文报酬”。除军事徭役外,还有修城、筑路、运输等杂役,据出土的《郫县犀浦簿书》(蜀汉户籍简)记载,普通农户“年均服役百日”,远超“古者一夫百亩,役不过三日”的传统标准。到景耀年间,甚至出现“老弱负粮,稚童持矛”的极端情况,民间流传“生男勿喜,生女勿悲,君今见民,不如草芥”的悲歌,民心离散已到了临界点。
二、土地兼并与流民问题:从“耕者有其田”到“富者田连阡陌”
刘备入蜀初期,曾推行“复业”政策,将刘璋旧部与豪强的土地分给流民,“使民有田可耕”,一度缓和了土地矛盾。但随着荆襄集团与东州集团的落地生根,土地兼并重新抬头,到蜀汉后期,“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象比刘璋时期更为严重,大量农民失去土地,沦为流民,成为动摇政权根基的“定时炸弹”。
荆襄集团与东州集团的“圈地运动”,是土地兼并的主因。刘备称帝后,将成都平原的良田分封给功臣:诸葛亮获“武乡侯国”,食邑三千户;张飞获“西乡侯国”,食邑五千户;关羽虽死,其子关兴仍袭“汉寿亭侯”,食邑一千户。这些“侯国”的土地,多从益州士族与普通农户手中夺取,“先主既定成都,大封诸将,夺民田宅以赐功臣,蜀民怨之”(《华阳国志·刘先主志》)。诸葛亮执政时,虽禁止“强占民田”,却对“功臣之家”网开一面,蒋琬、费祎等重臣的田产都在“千亩以上”,形成新的特权阶层。
益州士族的“抱团自保”,加剧了土地集中。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的益州士族,转而通过“联姻、兼并”扩张土地,如谯周家族“有田五千亩,僮仆三百人”,张裔家族“占县西良田,连亘十里”。他们利用“与地方官勾结”“隐瞒田亩”等方式逃避赋税,将负担转嫁给普通农户。《三国志·张裔传》记载,益州士族“多占荒田,假称‘未垦’,实则奴役流民耕种”,导致“官府征税日增,而国库所得日减”,形成恶性循环。
流民的大量涌现,成为社会动荡的导火索。失去土地的农民,一部分沦为士族的“私属”(依附农民),一部分逃往南中、汉中,还有一部分聚集在成都周边,形成“流民屯”。这些流民“无衣无食,多为盗贼”,蜀汉虽设“绥集都尉”管理,却“仅能糊口,不能安业”。延熙十年(公元247年),涪陵郡流民因“不堪压迫”发动起义,“聚众万人,攻杀太守”,虽被镇压,却暴露了底层社会的愤怒。到景耀六年(公元263年),益州的流民已达“十余万口”,几乎占总人口的10%,他们对蜀汉政权毫无归属感,当魏军入境时,许多人甚至“为魏兵向导,指引道路”。
三、基层治理的崩坏:从“科教严明”到“贪腐成风”
诸葛亮时期的蜀汉,以“科教严明,赏罚必信”着称,基层吏治相对清明。但到中后期,随着中央权力的僵化与监督体系的失效,基层治理迅速崩坏——地方官“以权谋私,欺压百姓”,乡吏“勾结豪强,盘剥小民”,连最基本的“保境安民”都难以做到。这种崩坏,让民众对蜀汉政权的最后一点信任也消磨殆尽。
地方官的“任期短、变动频”,导致治理短视化。蜀汉为防止地方势力坐大,实行“官吏三年一迁”制度,地方官多“以搜刮为急,以升迁为务”,不愿投入精力改善民生。据《三国志·蜀书》记载,犍为太守张翼“在任三年,唯知征调粮草,不修水利”,导致“境内大旱,颗粒无收”;巴西太守阎宇“性贪鄙,多受贿赂”,甚至“盗卖官仓粮食”,事发后仅“贬为庶人”,未受重罚。这种“只问征调,不问治理”的风气,让基层民众“视官吏如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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