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谯周的“预言”与朝堂暗流(2/2)
蒋琬却摇摇头:“杨欣是老将,不会轻易信人。他既上表,必是有凭据。关中若动,汉中就得加强防备,得立刻通知姜维将军。”
杨戏又道:“可……方才去太常寺传旨的小吏回来报,说谯太史已经在博士们面前说了,曹魏整顿军备是‘天命所归,欲清四海’,还说我蜀汉若不早做打算,恐有‘覆巢之危’。”
“他敢!”费祎拍案而起,“他这是明目张胆地通敌!”
蒋琬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他望着窗外越来越沉的暮色,忽然觉得谯周的那些“预言”,或许从来都不是预言。就像田里的野草,你若不管它,它便会借着风势疯长,直到把禾苗全都缠死。而如今的朝堂,恰是一片适合野草生长的沃土——陛下耽于享乐,宦官渐掌实权,主战的大臣老的老、病的病,年轻一代里,竟找不出几个能扛事的。
“公琰兄,不能再等了。”费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明日早朝,我请奏罢免谯周,若陛下不准,我便以死相谏!”
蒋琬放下茶杯,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却沉重。他想起丞相诸葛亮临终前的嘱托:“公琰,若陛下可辅,则辅之;若不可辅,君可自取。”当时他只当是丞相的激愤之语,如今才明白,那不是激愤,是无奈。
“罢免谯周容易,”蒋琬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可罢免了他,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谯周。你信吗?”
费祎一愣:“什么意思?”
“你以为谯周说的那些话,真的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蒋琬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去年陛下要大修宫苑,是谯周第一个上言反对,说‘民力凋敝,当以节俭为先’,那时你我还赞他忠直。可今年他为何突然转向?你没发现,他每次上言,都恰好说到陛下心坎里去了吗?”
费祎的脸色一点点变了:“你是说……陛下在默许他?”
“不是默许,是需要。”蒋琬叹了口气,“陛下不想打仗,不想听大臣们天天念叨‘北伐’‘兴复汉室’,他需要有人替他说出这些话,需要有人用‘天命’‘天意’来堵住主战派的嘴。谯周,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罢了。”
杨戏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蒋琬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蜀地舆图》前,手指落在汉中的位置:“姜维在陇西还有三万兵马,汉中的王平将军有两万,南中马忠可抽调一万,成都禁军有一万五。只要上下一心,守住益州不难。可难就难在……这‘上下一心’四个字。”
他的手指缓缓移动,划过梓潼、绵竹,最后停在成都:“这里,才是最该防备的地方。”
夜色渐深,相府的灯一直亮到后半夜。没人知道蒋琬、费祎和杨戏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早朝时,费祎并没有请奏罢免谯周,反倒是蒋琬上奏,说“秋收已毕,可遣使者赴吴,重申盟约,共抗曹魏”,刘禅欣然准奏。
而谯周的“荧惑守心”之说,终究还是在成都城里传开了。市井间,有人说“蜀汉气数将尽”,有人说“曹魏才是真命天子”,甚至有小吏在抄写公文时,故意把“大汉”写成“蜀地”,被发现后也只罚了三个月俸禄。
秋风吹过锦官城,卷起的不只是落叶,还有人心底的惶惑。谁也没意识到,当一座城的人开始怀疑自己的旗帜时,哪怕城墙再坚固,也终有崩塌的一天。就像谯周案头那本翻旧了的《春秋》,里面写满了兴衰更替,而所有的更替,往往都是从“人心已散”这四个字开始的。
几日后,蒋琬收到姜维从陇西送来的信,信里说“魏军确有异动,臣请增兵三千,伺机袭扰关中”。蒋琬拿着信,在灯下看了许久,最终提笔批复:“陛下有旨,秋防为重,勿轻举妄动。”
落笔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叹息,像极了当年丞相在五丈原的最后一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