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粮道崩裂:阴平道上的饿殍(1/2)

建兴十三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早、更烈。

阴平道上的寒风卷着雪沫,像刀子似的刮在粮夫老陈的脸上。他挑着一副空了的粮担,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结冰的栈道上,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衣衫褴褛的民夫,每个人的粮担都空了大半,只有腰间的水囊还剩下最后几口浑浊的雪水。

“歇会儿吧……”一个年轻粮夫腿一软,瘫坐在雪地里,嘴唇冻得发紫,“再走下去,不等到南郑,咱们都得冻成冰棍。”老陈放下担子,从怀里摸出半块冻硬的麦饼——这是昨天从路边冻死的民夫身上找到的,他掰了一小块塞给年轻人,自己则啃着更硬的饼边,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不能歇。”老陈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军爷们说了,三天内必须把粮送到沓中,姜维将军的大军还等着下锅呢。”他抬头望了望前方蜿蜒入云的栈道,栈道旁的悬崖上挂着冰棱,像一排倒悬的尖刀。去年夏天,这里还铺着新修的木板,每隔十里就有驿站,驿站里有热汤和柴火。可现在,驿站早就空了,门板被拆去当柴烧,只剩下断壁残垣,墙角堆着几具冻僵的尸体,身上的衣服被扒得干干净净。

“陈伯,”年轻人咽了口唾沫,“您说……咱们还能有粮食吗?我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娃,临走时他娘塞给我这块饼,说等我回去给娃换点米……”话没说完,眼泪就冻在了脸上。老陈别过脸,不敢看他——他自己的儿子,去年就是在这条道上累死的,尸体扔在悬崖下,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他们这队粮夫,原本有五十人,从成都出发时,每人挑着一百二十斤粮食,官府说好了,送到沓中就能领三斗米当工钱。可走了不到十天,就有七个人掉进了冰窟,五个人冻饿而死,剩下的人把死者的粮食分了,才勉强走到这里。昨天过摩天岭时,又遇上了雪崩,埋了十几个,粮食也丢了大半。现在剩下的这十几人,手里的粮食连自己都不够吃,更别说送到前线了。

“前面有炊烟!”有人突然喊了一声。老陈眯起眼,果然看见远处的山坳里升起一缕青烟。众人像是打了鸡血,拖着空担往那边挪。走近了才发现,是几个蜀军士兵在烤火,火上烤着一只野鼠,皮毛烧焦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军爷!”老陈上前作揖,“我们是送粮的民夫,能不能……能不能给口热汤喝?”

士兵们抬起头,个个面黄肌瘦,铠甲上全是破洞,露出的胳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为首的一个伍长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汤?老子们三天没见着一粒米了,哪来的汤?”他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白骨,“前几天还有个队正,饿疯了啃树皮,结果被树皮里的虫子咬得满嘴是血,昨天刚断气。”

老陈心里一沉:“沓中那边……也缺粮?”

“缺粮?”伍长冷笑,“何止缺粮!姜维将军带的三万人马,现在每天每人只能喝一碗稀粥,里面掺着草根和树皮。上个月跟魏人打了一仗,士兵们饿得拉不开弓,被人追着砍了三十里,丢了三座营寨。要不是咱们拼死守住这阴平道,沓中早就被魏人端了!”他突然抓住老陈的胳膊,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们的粮食呢?不是说这个月有三千石粮送到吗?”

老陈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哼:“路上……路上丢了,就剩这点了。”他掀开粮担,里面只有寥寥几袋粮食,加起来不到一百斤。

伍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猛地一拳砸在老陈脸上:“狗娘养的!我们在前线拼命,你们却把粮食弄丢了?!”士兵们也围了上来,个个目露凶光,有人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老陈吓得跪在雪地里,连连磕头:“军爷饶命!不是我们弄丢的,是雪崩……还有,成都那边根本没给够粮,我们出发时,官府说的三千石,实际只发了一千五,还掺了一半沙土!”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士兵们的怒火,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伍长松开手,瘫坐在雪地里,喃喃自语:“一千五……还掺了沙土……难怪将军天天派人去催,成都那边总说‘粮在路上’……”他突然抓住老陈的衣领,“是不是黄皓那个阉贼搞的鬼?我听说他把军粮拿去卖钱,给后主修宫殿!”

老陈不敢说话。他确实听说过,府库的粮官私下里说,今年秋收的粮食,一半被宫里拉去酿酒、做点心,另一半被黄皓的亲信倒卖去了东吴,换回来的珍珠玛瑙,全堆在后主的后宫里。至于军粮,只能从百姓手里强征,可成都周边的百姓早就没粮了,去年冬天就有人吃观音土,肚子胀得像皮球,死的时候七窍流血。

“走!”伍长突然站起来,抹了把脸,“你们跟我去见将军,把成都的事说清楚!”

一行人往沓中大营走,越靠近营寨,气氛越压抑。路边的壕沟里,冻着不少尸体,有士兵,也有民夫,有的嘴里还塞着没咽下去的草根。营寨的栅栏是用百姓的门板和农具搭的,上面挂着几面破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上面的“汉”字早就褪色了。

中军大帐里,姜维正对着地图发呆,他的鬓角又添了几缕白发,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听到伍长的禀报,他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油灯被震得摇晃,灯芯爆出一串火星。

“成都又缺粮?”姜维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上个月我派去的信使,不是说后主已经下旨,调南中粮仓的粮食补上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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