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蜀锦之殇:当支柱产业成了催命符(1/2)
成都城西的锦官城,曾是蜀汉最耀眼的明珠。
建兴十二年的初秋,本该是蜀锦收晾的旺季,可往年里织机昼夜不息的轰鸣声,如今稀疏得像风中残烛。织工李阿婆坐在织机前,枯瘦的手指捻着断线的丝线,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那里曾挂满五彩斑斓的蜀锦,如今只剩几匹粗劣的麻布在竹竿上摇晃,像面褪色的旗帜。
“阿婆,还织吗?”隔壁织坊的王二柱探进头来,他身后跟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手里攥着空了的陶碗。李阿婆叹了口气,把断线往竹筐里一扔:“织给谁?前儿个锦官署的人来说,宫里要的‘五星出东方’锦,料子得用三升好蚕丝,可咱们手里这点,连给娃娃做件单衣都不够。”
王二柱蹲在门槛上,摸着孩子枯黄的头发:“听说汉中那边又打仗了,征了三十万民夫,连咱们这的桑农都被拉去运粮了。没了桑叶,蚕都饿死了,哪来的丝?”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匹锦缎,“上个月好不容易织出这几匹‘云雷纹锦’,本想换点粮食,结果商号的人说,魏人在关中设了关卡,蜀锦运不过去,给的价钱还不够买半斗米。”
李阿婆没说话,只是望着织机上未完成的纹样——那是诸葛亮在世时定下的“八阵图”锦,当年每次北伐,都要带几匹这样的锦缎赏赐将士,或是作为国礼送给羌人、南中部落。那时锦官城有织工五千余人,桑田绵延百里,连东吴的使者都曾惊叹:“蜀地之富,半在锦帛。”可如今,这“富”却像浸了水的棉絮,看着蓬松,一捏全是空洞。
正说着,街面上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身着皂衣的吏员正驱赶着一群挑夫,挑夫们肩上的担子压得吱呀作响,里面装的却是沉甸甸的铜钱。李阿婆眯起眼,认出为首的吏员是府库的张令史,便凑上前去问:“张大人,这是要把钱运到哪去?”
张令史不耐烦地挥挥手:“陛下要在南郑建新宫,这些钱是给工匠发工钱的。”王二柱忍不住插了句:“可城里的百姓都快断粮了,上周还有户人家卖了女儿换米呢!”张令史冷笑一声:“百姓饿肚子,关陛下建宫什么事?再说了,这些钱都是卖蜀锦换来的,你们织户不也得了好处?”
这话像根针,扎得李阿婆心口发疼。她想起五年前,相府的杨长史来锦官城巡查,那时诸葛亮刚在五丈原病逝,杨仪带着大军撤回成都,路过锦官城时特意下马,对织户们说:“丞相生前常说,蜀锦不仅是钱财,更是国本。北边的战马、东边的粮食,都得靠它来换。你们织出一匹好锦,前线就多一份粮草,多一支箭。”那时她信了,连夜带着儿媳赶织锦缎,手指被梭子磨出了血泡也不觉得疼,只想着能为蜀军多添一件铠甲。
可现在呢?
去年冬天,魏国的陈泰率军袭扰武都,守将姜维派人来成都求援,说军中缺箭,要锦官城赶制一批“筒袖铠”的原料。可后主刘禅却下了道诏书,说新年将至,要织三百匹“凤凰锦”装饰宫殿,让锦官城先把原料给宫里送过去。结果武都失守,姜维退守阴平,士兵们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而成都的宫殿里,新织的凤凰锦却被用来铺地。
“阿婆,您看!”王二柱突然指向远处,只见几个士兵正从桑田里往外拔桑树,田埂上还插着块木牌,写着“改种蜀黍,供应军粮”。李阿婆疯了似的冲过去,抱住一个士兵的腿:“不能拔!这桑树是咱们的命根子啊!没了桑树,怎么养蚕?怎么织锦?”
士兵一脚把她踹开,恶狠狠地说:“军师将军(指姜维)有令,今年粮食歉收,所有桑田都要改种粮食,违抗者按通敌论处!”李阿婆趴在地上,看着那些陪了她半辈子的桑树被连根拔起,根须上还沾着湿润的泥土,像在无声地哭泣。她突然明白了,杨长史说的“国本”,早就被人忘了。
傍晚时分,锦官署的差役送来一张告示,说朝廷要加征“锦税”,每织一匹锦,除了原定的三成税,还要额外缴纳半匹作为“军饷”。李阿婆看着告示上盖着的鲜红玉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想起年轻时听老人们说,刘备入蜀时,与民约法三章,那时织一匹锦,税不过一成,还能凭锦缎到官仓换盐。可现在,税越征越重,盐却越来越少,连织锦最基本的染料——红花、靛蓝,都要从南中运来,路上被关卡层层盘剥,价钱翻了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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