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成都月:降幡之下的人心离散与历史余音(1/2)
成都的冬夜总是来得早。景耀六年十一月的月光,透过汉昭烈庙的窗棂,洒在刘备的泥塑神像上,让那尊曾被香火熏得黝黑的面庞,竟透出几分苍白。庙外的街道上,零星有魏军巡逻的马蹄声掠过,打破了这座古都自刘璋降蜀后,四十余年未曾有过的死寂。当刘禅的降书送出城门时,那些曾在丞相府前跪拜哭送诸葛亮灵柩的百姓,此刻正蜷缩在自家屋檐下,听着北风卷过巷陌,不知该为苟全性命庆幸,还是该为故国倾覆悲戚。
一、宫城深处的抉择:从“北地王殉国”到“安乐公降诏”
太极殿的铜鹤在烛火中投下扭曲的影子,刘禅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饕餮纹。阶下,北地王刘谌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满朝文武的耳膜。“陛下!先帝创业于蜀,四十年栉风沐雨,岂能以一纸降书拱手让人?臣愿领宗族子弟死守成都,纵然战死,亦无愧于昭烈皇帝!”这位刘禅的第五子,双目赤红,腰间的佩剑已出鞘寸许,寒光映着他年轻却决绝的脸。
刘禅的喉结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他瞥向站在角落里的黄皓,对方正用眼神示意他“莫要冲动”。三天前,当邓艾的大军抵达成都北郊的洛城时,宫中的禁军统领曾奏报“尚有甲士三万,可守三月”,可光禄大夫谯周的话却像冷水浇头:“成都粮库仅够支撑一月,若魏军围城,百姓必生内乱,到那时陛下想降也晚了。”
“皇叔此言差矣!”刘谌转向谯周,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南中七郡尚有兵力,东州兵旧部多愿死战,姜维大将军在剑阁仍有数万兵马,为何不坚守待援?”
谯周抚着胡须,慢悠悠地答:“南中蛮夷久不服王化,若召之入援,恐引狼入室;姜维远在剑阁,钟会大军牵制其不得脱身;至于东州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几位出身东州的大臣,“他们的家眷多在中原,人心早已浮动。”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殿中最后一丝抵抗的火苗。刘禅看着儿子紧握剑柄的手,忽然想起自己十七岁登基时,诸葛亮曾指着太庙的先帝牌位告诫他“为君者,当知进退,更当知护佑万民”。那时他不懂,只觉得丞相的话太过沉重,如今却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这“护佑”,竟要以舍弃祖宗基业为代价。
当晚,北地王刘谌带着妻子崔氏和三个幼子,来到汉昭烈庙。他跪在刘备的神像前,将降书的内容一一哭诉,然后拔出佩剑,先杀了哭求“苟活”的妻子,再亲手刺死三个懵懂的孩子。最后,他对着神像磕了三个响头,横剑自刎。血溅在神像前的青铜鼎上,与多年前祭祀的酒痕混在一起,像一道永不褪色的伤疤。
刘谌的死,没能改变刘禅的决定。五日后,刘禅率领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面缚舆榇”——反绑双手,车载空棺——出北门投降。邓艾亲自为他松绑,焚烧了空棺,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了降表。当“汉”字的龙旗从宫城的旗杆上降下时,成都的百姓中有老妇哭倒在地,指着天空喃喃自语:“丞相啊,您说的‘兴复汉室’,终究是成了泡影……”
二、剑阁的最后一搏:姜维的复国梦与士大夫的冷眼
绵竹失守的消息传到剑阁时,姜维正在军中推演战局。这位年近六十的大将军,手指在地图上的“成都”二字上停留良久,忽然将竹简狠狠摔在案上,吼道:“诸葛瞻匹夫!枉你是丞相之子,竟连三日都守不住!”帐外的士兵听到吼声,都不敢作声——他们跟着姜将军征战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副将廖化走进来,递上一封密信:“将军,这是从成都传来的消息,黄皓已不知所踪,谯周正在劝陛下投降。”姜维展开信纸,看着看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忽然冷笑一声:“想让我姜维降魏?痴心妄想!”
当晚,姜维召来张翼、董厥等将领,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钟会大军在剑阁外日久,粮草不济,必生异心。我等可假意投降,劝其据蜀自立,再趁机诛杀钟会、邓艾,复立汉帝!”
廖化皱起眉头:“将军,陛下若已降,我等复立何人?况且钟会乃魏之重臣,未必会反。”
“陛下降,是迫于无奈,”姜维眼中闪过一丝执拗,“钟会素有野心,我观其军中调度,早已不甘居人下。只要我等推波助澜,必有可为!”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归蜀,诸葛亮对他说“伯约忠勤时事,思虑精密,可继吾志”,这份知遇之恩,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于是,姜维向钟会送去降书,言辞谦卑:“维久慕将军威名,今蜀主昏聩,天命归魏,愿率部归降,效犬马之劳。”钟会果然大喜,亲自出营迎接,与姜维“出则同舆,坐则同席”,仿佛真成了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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