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烟火重燃:市井里的兴亡答案(2/2)

太学的老儒们昨天来找他,说想重修被烧毁的《出师表》竹简,让他写篇序文。谯周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武侯当年写表,是盼着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现在百姓能安稳买米、做衣、养牲口,比把文字刻在竹片上实在。”

老儒们不解,说“忘了先帝遗志,忘了武侯心血”。谯周只是笑了笑,没再争辩。他想起去年冬天,在巴郡看见的那个挖野菜的老汉,想起江油关里啃树皮的孩子,想起绵竹关下冻饿交加的士兵——他们从来不在乎“先帝遗志”是什么,只在乎下一顿饭在哪里。

茶肆老板端来一碗热茶,凑过来说:“谯大人,您看街上这光景,是不是比前两年强多了?”他指着对面新开的铁匠铺,“那铁匠是从沓中逃回来的,前阵子还天天哭,说儿子死在了战场上。现在好了,开了铺子,娶了媳妇,听说开春就要生娃了。”

谯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铁匠铺的门敞开着,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抡着大锤打铁,火星溅在地上,像一朵朵小金花。旁边的新媳妇端着水出来,嗔怪地让他慢点,眼里却满是笑意。

“是啊,强多了。”谯周喝了口茶,茶里的苦涩淡了许多,倒有了点回甘。

他想起姜维死后,魏军在沓中收拢残兵,有个老兵说:“打了一辈子仗,就想回家种二亩地,娶个婆娘生娃。”那时他才明白,所谓“兴亡”,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能不能安安稳稳种庄稼、生娃、过日子。

傍晚时分,锦江边忽然热闹起来。有百姓在放风筝,风筝上画着只笨拙的燕子,飞得歪歪扭扭,却越飞越高。几个孩子追着风筝跑,笑声顺着风飘得很远。魏军的巡逻兵路过,站在岸边看了会儿,有个年轻的兵还捡起地上的线轴,帮孩子把风筝线理直了。

夕阳落在江面上,把水染成一片金红。有艘渔船摇摇晃晃地靠岸,渔夫提着一网活蹦乱跳的鱼,笑着和岸边的人打招呼。鱼的银鳞在夕阳下闪着光,像无数个碎掉的日子,又重新拼凑出了亮。

谯周站在江边,看着这一切,忽然想通了蜀国灭亡的真正答案。

不是后主昏庸,不是黄皓专权,不是姜维好战,甚至不是邓艾的奇袭。真正的答案,就藏在王掌柜的米筐里,在李敢家的粮囤里,在铁匠铺的火星里,在孩子追风筝的笑声里——当一个政权让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让他们连安稳吃饭、踏实生活的念想都成了奢望,它的灭亡,就是民心做出的选择。

诸葛亮当年能让蜀地安定,不是因为他会打仗,而是因为他让百姓看见了盼头:种了地能有收成,缴了税能得安稳,男子当兵能有军饷,女子织布能换口粮。而后来的蜀国,恰恰弄丢了这份盼头。征兵征到十室九空,征粮征到米缸见底,百姓的眼神从期盼变成麻木,从麻木变成绝望,到最后,连抵抗的力气都没了。

魏军的旗帜插在城楼上,可百姓的日子还在继续。他们用新铸的魏五铢钱买米,用蜀锦给远方的亲人做衣裳,在被战火焚毁的土地上重新播种。这些最平凡的生息,比任何史书的论断都更有力——江山或许会易主,旗帜或许会更换,但百姓对“好日子”的向往,永远是撑着这片土地的脊梁。

暮色渐浓,成都的炊烟又升了起来,比往日更密,更暖。谯周转身往家走,拐杖敲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在为这片土地的新生,打着轻快的节拍。

他知道,多年后,史书会记下“蜀亡于炎兴元年”,会争论后主的昏聩与姜维的功过。但那些真正经历过这段日子的百姓,只会记得:那年春天,他们终于能吃饱饭了,能安稳睡觉了,能看着孩子在江边追风筝了。

这,或许就是对“兴亡”二字,最朴素也最深刻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