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故纸余音:史书之外的民心刻度(1/2)
第二百八十九章 故纸余音:史书之外的民心刻度
成都府衙的档案室里,蛛网在横梁上结了又破。新任的魏官正指挥小吏们整理蜀汉遗留的文书,竹简、木牍、帛书堆得像座小山,风从破损的窗棂钻进来,卷起几片泛黄的纸页,在地上打着旋。
谯周被请来看这些文书时,正赶上小吏们争论要不要把一堆征兵名册当柴烧。“这些破烂留着啥用?”一个圆脸小吏用脚尖踢了踢捆成垛的竹简,“字迹都模糊了,还占地方。”
“别烧。”谯周弯腰捡起最上面一卷,竹简上的绳结已经朽了,轻轻一碰就散了架。他展开一片,上面用朱笔写着“江油县,永乐乡,丁男三人,皆从征”,墨迹被水浸过,晕成了淡淡的红雾。
这让他想起江油关那个抱着麦饼哭的士兵,想起绵竹关下那些连铠甲都凑不齐的年轻人。这些冰冷的名字背后,曾是一个个等着儿子回家的老娘,一个个盼着丈夫归乡的媳妇。
“把这些都搬到太学去。”谯周的声音有些发沉,“让诸生们看看,当年的‘军籍’,是用多少户人家的眼泪写就的。”
小吏们虽不解,还是照办了。当一捆捆文书被抬出府衙时,街上的百姓都围过来看热闹。有个白发老妪指着其中一卷,忽然哭了:“这是俺家老三的名字!他去沓中那年才十七,临走时说秋收就回来……”
老妪的哭声像一滴墨,在人群里晕开涟漪。立刻有人跟着附和:“俺男人也在上面,征去祁山,就没回来过。”“俺哥被拉去修栈道,说是掉江里了,连尸首都没捞着……”
谯周站在一旁,听着这些细碎的哭诉,忽然明白为什么邓艾的告示能让百姓安心——不是魏旗比汉旗更耀眼,是这些写满名字的竹简,早已把蜀地百姓对“征兵”的恐惧,刻进了骨头里。
他跟着文书队往太学走,路过当年的军器监旧址。院墙塌了大半,荒草里还能看见散落的陶范碎片,边缘粗糙得像没打磨的石头。有个拾柴的老汉蹲在瓦砾堆里,正用锤子敲一块锈得发红的铁——那是半截断箭,箭簇早就朽成了粉末。
“老人家,这东西还能当柴烧?”谯周忍不住问。
老汉抬起头,露出缺了门牙的嘴:“烧不了,敲碎了能给孙子当玩意儿。”他指了指断箭的杆,“你看这木头,还是俺们村后山的桦木,当年被征去做箭杆,俺爹拼死藏了几根,说留着给俺打家具……”
谯周看着那截朽木,忽然想起姜维沓中兵败后,士兵们用断矛、石块抵抗的场景。军器监偷工减料的陶范,府库里掺着沙砾的军粮,前线士兵手里的断箭,其实都是同一根链条上的环——当一个政权连最基本的军备、粮草都无法保障,却还在强求士兵“死战”,那些“忠勇”的号召,就成了最空洞的嘲讽。
太学的讲堂里,诸生们正围着一堆户籍册争论。“你们看这景耀三年的户籍,巴郡一县就少了三百户。”一个穿青衫的年轻诸生指着竹简上的数字,“不是迁走了,是注了‘绝户’——家里的男丁都战死了,女人孩子要么饿死,要么跑了。”
“可《三国志》里写‘姜维北伐,蜀人多怨’,就这五个字,哪有这些册子说得实在?”另一个诸生翻着征兵名册,眉头拧成了疙瘩,“延熙十二年,一次就征了两万人,那年的秋收税却加了三成。百姓既要出人,又要出粮,怎么活?”
谯周坐在角落的石凳上,听着他们争论,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写《仇国论》时的情景。那时他说“处大国无患者,恒多慢;处小国有忧者,恒思善”,其实是想劝后主别再折腾,可朝堂上的人只当他是“危言耸听”。现在这些文书摊在眼前,才知道他当年的文字,有多轻飘飘——真正的“怨”,从不是朝堂上的争论,而是户籍册上一个个“绝户”的红印,是征兵名册上被圈掉的名字,是粮税记录里越来越高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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