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降幡之后:成都城里的余温与凉薄(1/2)

炎兴元年的冬月,成都的太阳难得露出脸来,却驱不散笼罩在城墙上的寒意。那面曾飘扬了四十余年的“汉”字大旗,已被替换成魏旗,在风里耷拉着,像一片失了魂的枯叶。

刘禅光着脚,踩在显耀宫冰凉的玉阶上。他刚从邓艾的营里回来,身上那件绣着金龙的锦袍被换成了素色便服,腰间的玉带也没了——按照降礼,君王献玺时须解去饰物,以示臣服。黄皓跟在他身后,捧着一个空木盒,那里面原本装着传国玉玺,此刻正躺在邓艾的案头。

“陛下,喝点热汤吧?”黄皓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谄媚,手里端着一碗姜汤。他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试图挤出往日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刘禅没接汤碗,径直走到殿角的博古架前。架子上摆着些玉器古玩,大多是他这几年搜罗来的,其中有一尊玉制的诸葛丞相像,羽扇纶巾,眉目清朗。他拿起玉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底座,忽然想起小时候,丞相总把他抱在膝头,用这把玉羽扇给他扇风,说“陛下将来要做中兴之主”。

“中兴之主……”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玉像从指尖滑落,“啪”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黄皓吓得“扑通”跪下,连连磕头:“陛下息怒!是小的没伺候好……”

刘禅没看他,只是望着地上的碎片,忽然问:“黄皓,你说……丞相要是还在,会不会怪朕?”

黄皓愣了愣,眼珠一转,忙说:“陛下说笑了!丞相若在,定会体谅陛下的苦心——为了成都百姓不受刀兵之苦,这才忍辱负重,何等仁厚!”

这话像根针,轻轻刺了刘禅一下。他想起出城投降那天,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有人哭,有人骂,有人对着他的车驾扔石子。有个白发老丈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喊:“先帝打下的江山,就这么给你送了人?”

那时他缩在车里,不敢探头。他知道百姓恨他,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邓艾的军队已经在城外扎营,谯周说“战则城破人亡”,黄皓说“降了仍能享乐”,他自己呢?他怕疼,怕流血,怕像当年彭城的袁术那样,兵败后连碗蜜水都喝不上。

“去把谯周叫来。”刘禅挥了挥手,让黄皓退下。

谯周来得很快,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儒衫,手里抱着一卷书。他站在殿中,脊背挺得笔直,不像来见君主,倒像来赴一场早就约定好的议事。

“先生,”刘禅的声音有些发虚,“邓艾说,要把宗室和大臣都迁去洛阳,你说……该去吗?”

谯周翻开书卷,指着其中一行:“《春秋》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既已降魏,便需依其安排。洛阳虽远,却可保无虞。”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劝慰还是告诫。

刘禅望着他,忽然想起这人当年总劝自己“亲贤臣,远小人”,劝自己“整饬军备”,可自己总觉得他太啰嗦,不如黄皓会逗乐。如今想来,那些被他当作耳旁风的话,竟成了最实在的忠告。

“先生恨朕吗?”他问。

谯周合上书卷,沉默片刻,缓缓道:“臣不恨陛下。臣只是憾事——憾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憾丞相鞠躬尽瘁而未能如愿,憾蜀地百姓四十载耕战,终究没能盼来‘还于旧都’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刘禅心上。刘禅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泥污——出城献玺时,他不小心踩进了水坑,却没人像往常那样立刻跪下来给他擦鞋。这才想起,那些围着他转的宦官、宫女,有一半已经卷着财物跑了,剩下的也都垂头丧气,再没了往日的殷勤。

“姜维呢?”他忽然想起那个总在北伐的将军,“他……降了吗?”

谯周叹了口气:“听闻姜将军降了钟会,如今在长安。有人说他是假降,想伺机复国,也有人说……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刘禅没再问下去。他对姜维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人打打杀杀,扰了他的清静。可此刻想起他,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那是蜀汉最后一个还在喊着“北伐”的人,如今连他也降了,这天下,是真的没“汉”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喧哗声。黄皓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色惨白:“陛下!不好了!邓艾的士兵……士兵在抢东西!”

刘禅猛地站起来,往外就走。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魏兵扛着一箱箱财物从侧殿出来,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拎着一件蜀锦披风,正是他去年让绣娘织了半年的珍品。

“住手!那是朕的东西!”他下意识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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