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烬余:从根基崩塌看蜀国覆灭的深层肌理(2/2)
蜀汉的权力结构,从一开始就埋着隐患。刘备入蜀后,以“荆州集团”为核心,益州本土士族被边缘化。诸葛亮为平衡矛盾,推行“科教严明,赏罚必信”,可他“亲理细事,汗流终日”的集权模式,让后继者难以维系。
蒋琬、费祎尚能恪守丞相旧制,到了姜维,情况就变了。他本是魏将,在蜀地根基浅薄,只能靠北伐立威,却因此与宦官黄皓、宗室刘永势同水火。景耀五年,姜维请求刘禅杀黄皓,刘禅却说:“皓趋走小臣耳,往者董允切齿,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
这种权力失衡,让前线与中枢彻底脱节。邓艾偷渡阴平后,刘禅召集群臣议事,光禄大夫谯周力主投降,说“若降魏,仍可封王封侯;若南奔,恐蛮夷反复,徒增灾祸”。此时姜维在剑阁手握十万大军,却对成都的变故一无所知——直到刘禅的降诏送到军中,将士们“拔刀砍石,哭声震野”。
而那些曾被诸葛亮寄予厚望的益州士族,大多选择了默许。谯周在《仇国论》里早就说透:“处大国无患者,恒多慢;处小国有忧者,恒思善。”当蜀汉成了“恒多慢”的大国(在蜀人眼中),又失去了“思善”的动力,灭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四、余响:历史褶皱里的微光
洛阳的琵琶声停了,司马昭看着刘禅,忽然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像蜀地?”
刘禅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想它作甚?这里有酒有乐,比蜀地自在多了。”
司马昭大笑,命人再添酒。可他没看到,刘禅举杯的手微微发抖,酒液洒在衣襟上,像一滴没忍住的泪。
那天晚上,刘禅回到自己的府邸,从床底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蜀锦,上面绣着“汉”字。这是他偷偷从成都带出来的,绣锦的夫人,是他当太子时的乳母,在景耀六年的战乱中死了。
他摸着那粗糙的锦面,忽然想起小时候,诸葛亮牵着他的手在丞相府的柏树下散步,说:“陛下,蜀地虽小,却是汉家血脉延续的根。”那时他不懂,只觉得柏树叶落在头上很痒。
如今他懂了,却不能说。
蜀地的秋天,邓艾的军队已经撤离,只留下残破的城郭。一个叫王二的老兵,在锦官城的废墟里捡起一根断裂的琴弦,吹掉上面的灰,放在嘴边轻轻吹——那琴弦曾属于乐府的琴,如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
不远处,几个孩童在追逐嬉闹,他们的衣服上打满补丁,却笑得响亮。老兵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诸葛亮和姜维没做到的事,或许不用做到了。只要这些孩子还在,蜀地就在,那些关于“汉”的记忆,就还藏在锦江的浪里,藏在蜀锦的纹里,藏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日子里。
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从来不是某个人的过错。它像一株生在石缝里的树,先天不足,却偏要朝着高空生长,耗尽了最后一丝养分。可石缝里的泥土还在,春雨落下时,总会有新的绿芽探出头来——那不是对过往的复刻,而是对生活最本真的延续。
就像刘禅藏在布包里的半块蜀锦,或许永远不会再绣完“汉”字,却依然能在某个寂静的夜里,映出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