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士风之颓:从“匡扶汉室”到“苟且偷安”(2/2)
最令人齿冷的是成都城内的士人反应。邓艾兵临城下时,刘禅召集百官议事,谯周力主投降,说“若降魏,陛下可封王爵,臣等亦可不失郡守之位”;其他大臣竟纷纷附和,连诸葛亮的孙子诸葛京都沉默不语。只有北地王刘谌哭着说“若降,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先帝”,却无人响应,最终刘谌杀妻灭子,自刎于昭烈庙,成了蜀汉末年少有的烈节之士。
三、担当的缺失:从“以天下为己任”到“各扫门前雪”
建安十九年,刘备入蜀时,益州士人多有“匡扶天下”之志。广汉学者秦宓虽不仕刘璋,却主动拜见刘备,献上《蜀地舆图》,说“明公若能兴复汉室,宓愿为前驱”;蜀郡太守许靖,虽曾想投降曹操,被刘备斥责后,仍尽力辅佐,主持制定了蜀汉的礼仪制度。那时的士人,即便有私念,也多能以“天下天下”为先。
诸葛亮更是以“担当”为士人之表率。他“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明知北伐艰难,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曾因错用马谡自贬三级,又因李严谎报军情将其罢黜,这种“严于律己、勇于担责”的作风,深深影响了士人群体。建兴年间,官员们“闻过则喜”“知难而进”,连小吏都敢上书直言朝政得失。
担当的缺失,源于“多做多错”的避祸心态。延熙年间,费祎被刺后,朝中无人敢主政,刘禅竟让宦官黄皓参与决策。黄皓心胸狭隘,对直言进谏者多有打压——侍中董允因多次弹劾黄皓,被排挤出京;尚书郎罗宪因反对黄皓提拔亲信,被贬为巴东太守。这种“言则有罪,默则无过”的氛围,让士人渐渐学会了“沉默是金”。
景耀年间,士人们更是将“各扫门前雪”奉为圭臬。朝堂上,没人敢提“削减后宫用度以充军饷”,怕触怒刘禅;没人敢弹劾黄皓“卖官鬻爵”,怕遭报复;甚至没人敢提醒姜维“汉中防线空虚”,怕被指责“干预军务”。正如老将廖化感叹的:“昔日丞相在时,朝堂之上争得面红耳赤,却句句为国;如今人人闭口不言,看似和睦,实则各怀私心,国将不国矣!”
这种缺失在战时暴露无遗。钟会大军攻阳平关时,守将傅佥战死,而负责粮草运输的督运官苟安却因“怕担延误军粮之罪”,竟谎称“姜维谋反”,导致刘禅急召姜维回师,错失了救援阳平关的时机;邓艾兵临成都时,城内尚有精兵数万,粮草可支三月,可官员们却纷纷劝降,说“若抵抗,城破后玉石俱焚,不如降魏以求保全”。
有个细节令人唏嘘:刘禅投降后,邓艾在成都举行受降仪式,蜀汉的文官武将竟“皆喜形于色”,唯有几个老臣垂头丧气。邓艾的谋士观察后对他说:“蜀之士人,久无忠义之心,多趋利避害之徒,如此之国,安得不灭?”
四、士风与国运:精神支柱的崩塌
成都城破三个月后,太学的博士们开始为曹魏编撰《蜀地风物志》。有人在书中写道:“蜀自先主起,赖士人之力而兴,至后主时,士人偷安,国遂亡。”这句话道破了一个被忽略的真相:一个国家的灭亡,往往先从精神支柱的崩塌开始,而士风的沉沦,正是精神支柱腐朽的最直接体现。
从“兴复汉室”的理想,到“天命归魏”的妥协;从“宁死不降”的气节,到“望风归命”的苟且;从“以天下为己任”的担当,到“各扫门前雪”的自私,蜀汉士风的每一步沉沦,都在抽走这个国家的精神筋骨。当最该坚守信念、最该挺身而出的群体都选择了妥协与逃避,即便没有邓艾、钟会的大军,蜀汉的崩塌也只是时间问题。
诸葛亮曾在《诫子书》中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他或许希望士人们能在乱世中保持清醒与坚守,可他终究没能阻止理想在现实面前的褪色。毕竟,在连年征战的疲惫、派系倾轧的内耗、帝王昏庸的失望中,坚守太难,妥协太易。
多年后,陈寿在编撰《三国志·蜀书》时,特意为关羽、张飞、诸葛亮等立传,赞其“有古之良将贤臣之风”,而写到后主年间的士人时,却多是“性谨慎,少言语”“明哲保身”之类的评语。字里行间,藏着一个史家对时代士风的无奈与叹息——一个失去了精神追求的群体,终究无法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王朝。
秋风掠过成都的城墙,大学里的辩论声早已消散。那些曾经热议“降魏利弊”的博士们,有的成了曹魏的郡守,有的归隐田园,只有昭烈庙前的柏树,还在风中低语,仿佛在诉说着那个“汉贼不两立”的年代,那些曾为理想燃烧过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