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士风之颓:从“匡扶汉室”到“苟且偷安”(1/2)

景耀六年的正月,成都的太学里举行了一场特殊的辩论。博士们围绕“当今天下,汉室是否可兴”展开争论,多数人却避而不谈北伐的艰难,反而热议“若魏蜀合一,益州士族当如何自处”。有个年轻的博士忍不住拍案:“先主创业艰难,丞相鞠躬尽瘁,尔等竟思苟合?”话音未落,便被众人斥为“迂腐”。

这场辩论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蜀汉末年士风的沉沦。曾经,“兴复汉室”是支撑蜀地士人舍生忘死的精神旗帜——关羽“威震华夏”时,多少人为之热血沸腾;诸葛亮“六出祁山”时,多少人愿效犬马之劳。可到了后主年间,这面旗帜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明哲保身”的算计、“依附强者”的现实,连最该坚守气节的士人阶层,都弥漫着一股颓败之气。

一、理想的消解:从“汉贼不两立”到“天命已归魏”

建安二十五年,曹丕篡汉称帝的消息传到成都,刘备在武担山登基时,群臣痛哭流涕,誓要“讨贼复国”。那时的蜀汉士人,普遍相信“汉室虽衰,天命未改”,连益州本地大儒秦宓都上表称“曹丕篡逆,天人共愤,我主应承继大统,以安四海”。这种对“汉室正统”的认同,是蜀汉立国的精神根基。

诸葛亮将这种认同推向了极致。他在《出师表》中写道“兴复汉室,还于旧都”,不仅是政治口号,更是深入士人骨髓的信念。建兴年间,丞相府的掾属多是“自比管乐”的理想主义者——马谡虽失街亭,却至死不忘“克复中原”;张嶷驻守南中十五年,临终遗书仍劝姜维“莫忘北伐”。那时的朝堂,即便有分歧,也多是“如何兴汉”的策略之争,而非“是否兴汉”的道路之辩。

理想的消解,始于一次次北伐失利的打击。建兴十二年诸葛亮病逝五丈原,蜀军撤回时,沿途百姓“焚香哭送”,许多士人自发披麻戴孝;可到了延熙十九年姜维大败于段谷,死者数万,成都街头竟有人编出“维亡蜀”的童谣。当“兴复汉室”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士人的信念便在现实面前逐渐崩塌。

更致命的是“天命论”的蔓延。景耀元年,有个叫谯周的大儒撰写《仇国论》,文中借“因余之国”(暗指蜀汉)与“肇建之国”(暗指曹魏)的寓言,说“小国若不知量力,屡犯大国,必遭覆灭”,实则否定北伐的合理性。此文在士人中广为流传,连尚书令樊建都私下赞叹“谯公之言,深合时务”。

士人们开始公开讨论“天命归魏”。光禄大夫谯周在朝堂上直言“曹丕篡汉虽逆,然魏承汉土,民渐归心,此天命也”;博士李譔甚至引用谶纬之说“代汉者,当涂高也”,称“当涂高者,魏也,此乃天意”。这些言论若放在建兴年间,定会被斥为“妖言惑众”,可在景耀年间,却成了“洞察时务”的明见。

理想消解的直接后果,是士人对朝廷的疏离。姜维北伐时,请求太学推荐有勇有谋的生员从军,应者寥寥;而当曹魏使者秘密入蜀招揽人才时,竟有不少士人暗中递交名帖。正如郤正在《士风论》中痛斥的:“昔日闻北伐则喜,今日闻北伐则惧;昔日言汉室则敬,今日言汉室则笑,世道何至于此!”

二、气节的沦丧:从“宁死不降”到“望风归命”

建安二十四年,关羽败走麦城,孙权遣使劝降,关羽怒斥“碧眼小儿,安敢劝我降”,最终被杀;章武二年,刘备在夷陵战败,牙门将傅肜断后,吴军劝降,傅肜骂道“吴狗!何降之有”,力战而亡。那时的蜀汉士人,多以“气节”为重,即便身陷绝境,也不愿屈膝。

这种气节在诸葛亮治下得到强化。他制定的《蜀科》明确规定“忠臣烈士,赏及子孙;降敌叛逃,族诛无赦”,并亲自为战死的将领撰写碑文,将其牌位送入太庙。建兴九年,武都太守陈式被俘,宁死不降,诸葛亮追封其为“忠侯”,其子陈寿(即《三国志》作者)虽年幼,仍被任命为太子洗马。这种“重气节、轻生死”的导向,让士人群体多有风骨。

气节的沦丧,始于对“实用主义”的过度推崇。蒋琬、费祎执政时,为了稳定局势,对降将采取“宽容政策”——延熙七年,魏将郭循投降,费祎不仅不治其罪,反而任为左将军,最终导致自己被刺杀。这种“以利诱人,以恩容叛”的做法,渐渐让士人觉得“投降并非耻辱,保全自身才是明智”。

到了景耀年间,投降竟成了“识时务”的表现。景耀五年,沓中守将句安因粮草断绝降魏,朝廷不仅没追究其家人,黄皓反而称其“为保士卒性命,不得已而降,情有可原”;同年,南中督将霍弋的部将王素降吴,霍弋竟上书为其辩解“素乃良将,只因与同僚不和,暂避锋芒”。这种对投降的纵容,彻底瓦解了士人的气节防线。

邓艾偷渡阴平时,这种沦丧达到了顶峰。江油守将马邈本可坚守待援,却对左右说“魏强蜀弱,早降晚降皆降,不如早降保全家产”,开门献城;绵竹之战,诸葛瞻战死,其子诸葛尚叹道“父子荷国重恩,不早斩黄皓,以致今日,何面目见先帝”,力战而亡,可他的部将李球、张遵等却纷纷投降。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