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蜀地积弊:从民力枯竭到人心离散(1/2)
成都的夏夜总是带着潮湿的闷热,即便是宫城深处的偏殿,也难挡这股从街巷里蒸腾上来的暑气。后主刘禅烦躁地推开案上堆叠的奏章,那些关于粮草短缺、边军哗变的字句像蚊虫一样扰得他心神不宁。黄皓端来冰镇的蜜水,低声劝道:“陛下,丞相府送来的急报无非是老生常谈,姜维将军在沓中屯田,总能筹些粮米,何必为此伤神?”
刘禅瞥了眼那碗泛着甜香的蜜水,忽然想起建兴年间,丞相诸葛亮每次入宫议事,案上永远是粗瓷茶碗,里面泡着最便宜的蜀地老茶。那时的宫城虽简朴,却总透着一股向上的劲儿,如今雕梁画栋越发精致,心里的空落却越来越大。他摆摆手让黄皓退下,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天边那轮被云气遮得朦胧的月亮,忽然念起一句诗:“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这句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蜀地积弊的沉重大门。
一、力竭的土地:从天府之国到凋敝之壤
章武三年,刘备在白帝城托孤时,曾握着诸葛亮的手叹息:“朕昔年入蜀,见成都平原沃野千里,以为可成霸业根基,如今看来,这土地怕是被战事榨干了。”那时的蜀地,虽经刘璋父子数十年经营,却已在赤壁之战后接连遭遇荆州失守、夷陵大败,青壮劳力折损过半,良田因无人耕种而大片荒芜。
诸葛亮执政后,推行“军屯”与“民屯”并行的政策,在汉中、沓中开辟屯田区,试图让土地重新焕发生机。建兴五年,丞相府掾属张裔在《蜀地农桑考》中记载:“汉中屯田区岁入粟米三十万斛,可支十万军三月之需。”这样的数字曾让蜀汉君臣看到希望,可随着北伐次数增多,军屯的粮食越来越多地被直接送往前线,留给百姓的份额逐年递减。
延熙十年,蜀郡太守王嗣在给朝廷的奏疏中写道:“成都周边百里,农户十户有六户无存粮,春耕时竟有妇孺采野菜为食。”这份奏书被当时主持朝政的费祎压了下来,理由是“不宜惊扰圣听”。事实上,费祎并非不知民间疾苦,只是北伐的军费缺口越来越大,除了从百姓手中征调,他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蜀地的赋税之重,在三国中是出了名的。曹魏推行“收编流民,轻徭薄赋”,孙吴依靠江东士族支持,赋税相对均衡,而蜀汉的赋税几乎全部压在普通农户身上。根据出土的郫县犀浦簿记载,蜀汉农户除了缴纳粮食,还要承担“算赋”“口赋”“更赋”等十余种苛捐杂税,甚至连家中的牛、鸡、布帛都要折算成钱上交。有农户为了避税,不得不举家逃入深山,与蛮夷杂居,导致户籍上的“编户齐民”数量逐年减少——建兴元年蜀汉有户二十万,到景耀元年只剩十二万,短短三十年减少近四成。
更致命的是土地兼并。蜀汉的开国功臣和本地士族利用特权大量兼并土地,比如张飞的次子张绍在巴西郡占有良田千顷,李严在犍为郡的庄园横跨三县。这些士族不仅不纳税,还会奴役流民耕种,形成“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局面。姜维曾试图打击士族势力,却因缺乏朝廷支持而不了了之,反而被士族联合弹劾“穷兵黩武,罔顾民生”。
到了景耀年间,蜀地的土地已经无力承载沉重的负担。时任户部尚书的郤正曾在《与姜维书》中痛陈:“南中诸郡,往年征发的青壮至今未归,春耕时田地多由老弱耕种,亩产不足建兴时之半。若再兴兵,恐民变四起。”可此时的姜维正执着于北伐,将这份警告当作了耳旁风。
二、离散的人心:从上下同心到各自为营
建安十九年,刘备率军攻入成都时,城中百姓曾夹道欢迎。那时的蜀汉,代表着“兴复汉室”的希望,无论是外来的“荆州集团”,还是本地的“益州集团”,都愿意为这个目标暂时放下分歧。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份同心同德渐渐被猜忌与隔阂取代。
诸葛亮在世时,凭借个人威望维系着各方平衡。他重用荆州旧部如蒋琬、费祎,也提拔益州士族如张裔、杨洪,甚至对降将如姜维、王平也委以重任。但这种平衡的基础是“北伐”这个共同目标,一旦目标的合理性受到质疑,平衡便会摇摇欲坠。
蒋琬、费祎执政时期,开始有意识地限制益州士族的权力。延熙六年,益州人李邈因弹劾诸葛亮“专权”被处死,此事在益州士族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私下抱怨“外来者终究信不过本地人”。到了姜维掌权,这种矛盾更加激化——姜维是凉州人,既不属于荆州集团,也不被益州集团接纳,他只能依靠北伐来巩固地位,这让本就对战争不满的益州士族更加抵触。
景耀四年,发生了一件让人心寒的事。南中都督霍弋请求入朝述职,却被黄皓以“南中蛮夷需镇守”为由拒绝。霍弋是益州本地士族,其祖父霍峻曾为蜀汉立下大功,连他都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可见益州集团与朝廷的裂痕已深。当时有民谣传唱:“蜀道通,蜀心不通;成都富,百姓穷。”这短短十六字,道尽了人心离散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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