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蜀地积弊:从民力枯竭到人心离散(2/2)
百姓对朝廷的失望更是显而易见。建兴年间,诸葛亮北伐时,常有百姓主动送粮到军营,甚至有少年自告奋勇参军;可到了景耀年间,姜维在沓中屯田,竟需要派兵强制征调农户参与,稍有反抗便以“通魏”论处。绵竹县有位叫陈寿的小吏(后来的《三国志》作者),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乡邻谈及北伐,皆面露惧色,言‘宁为魏民,不做蜀虏’,闻之令人痛心。”
这种人心离散在官员中也蔓延开来。景耀五年,沓中守将句安因粮草断绝投降曹魏,他在投降书中写道:“我等戍边数年,粮饷不继,家中妻儿无以为生,朝廷却只催战,不恤下情,何忍再战?”类似的投降在蜀汉末年屡见不鲜,连曾经誓死效忠刘备的关羽旧部,也有不少人选择了归顺曹魏。
最讽刺的是,当邓艾大军兵临成都城下时,朝廷中主张抵抗的竟寥寥无几。益州士族代表谯周力主投降,他在朝堂上说道:“蜀汉立国四十载,战事不断,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再战,成都必遭屠戮,不如降魏,可保百姓平安。”这番话竟得到了多数大臣的附和,连刘禅的儿子北地王刘谌哭着劝谏“背城一战”,都无人响应。
三、无解的困局:地理枷锁与战略迷失
诸葛亮在《后出师表》中写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这句话道出了蜀汉的战略困境——偏居蜀地,若不主动出击,迟早会被曹魏吞并。可蜀地的地理环境,又给北伐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蜀道之难,不仅是外敌难以攻入,也是蜀军难以出去。每次北伐,蜀军都要翻越秦岭,粮草运输耗费巨大。建兴六年,诸葛亮第一次北伐,仅运输粮草就征调了十万民夫,民夫的口粮消耗甚至超过了士兵。后来诸葛亮发明“木牛流马”,也只能缓解部分压力,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更要命的是,蜀地的人口基数远不如曹魏。蜀汉灭亡时,全国总人口约九十四万,而曹魏有四百四十三万,双方兵力对比更是悬殊(蜀汉十万对曹魏六十万)。在冷兵器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就是战斗力,这种差距几乎是致命的。诸葛亮、姜维的北伐,本质上是用有限的资源与强大的对手拼消耗,如同“以卵击石”。
可蜀汉又不能不北伐。从政治层面讲,“兴复汉室”是蜀汉的立国之本,一旦放弃北伐,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割据政权,合法性荡然无存。从现实层面讲,曹魏的国力一直在增长,若放任其发展,蜀汉只会灭亡得更快。这就形成了一个无解的困局:北伐会加速国力耗尽,不北伐则坐以待毙。
姜维的战略失误更是加剧了这个困局。他放弃了诸葛亮“稳扎稳打,以攻为守”的策略,改为“敛兵聚谷,诱敌深入”,将主力收缩到沓中屯田,导致汉中防线空虚。景元四年,钟会大军轻易突破阳平关,正是因为汉中守将蒋舒投降——而蒋舒投降的原因,是姜维剥夺了他的兵权,让他心生怨恨。
当邓艾偷渡阴平,穿越七百里无人区时,蜀汉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那些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关隘、堡垒,因为兵力不足、粮草短缺,大多望风而降。江油守将马邈投降时说的话,或许最能代表当时蜀军的心态:“我守此城三年,粮饷从未足额发放,士兵早已无战心,不降何待?”
成都城内,刘禅最终采纳了谯周的建议,下令投降。当他在降书上签下名字时,窗外的月亮恰好挣脱云气,露出惨白的光。这月光照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照在堆积如山却无人问津的奏章上,也照在蜀地这片疲惫的土地上——这片曾孕育过三星堆文明、见证过公孙述称帝的土地,终于在连年的征战与内耗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
夜色渐深,刘禅忽然想起小时候,刘备曾抱着他站在成都城头,指着远方的田野说:“阿斗你看,这蜀地的百姓,就是我们的根基。根基稳了,国家才能长久。”那时的田野里,麦浪翻滚,炊烟袅袅,如今却只剩下荒芜与萧索。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降书推到案前,仿佛推走了一个沉重而无望的时代。
蜀地的夜,依旧闷热,只是再也听不到北伐的号角,只剩下远处传来的、百姓稀疏的哭声,在寂静的街巷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