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余波未平:蜀汉覆灭后的权力重构与历史记忆(1/2)
炎兴元年(公元263年)的成都,秋意正浓。当后主刘禅率领太子、诸王及群臣“舆榇自缚”出城投降时,这支存续四十三年的蜀汉政权,正式退出了历史舞台。然而,王朝的落幕并非故事的终结。曹魏对蜀地的接管、蜀地士族的命运流转、吴蜀联盟的彻底瓦解,乃至后世对“蜀汉正统”的反复争论,都在诉说着一个事实:蜀汉的灭亡,如同投入历史长河的巨石,其激起的涟漪,远未随降表的签署而平息。
一、曹魏治蜀:从“军事占领”到“柔性整合”的策略转变
曹魏对蜀汉的接管,并非简单的“胜利者接管失败者”,而是一场复杂的权力重构。司马昭在出兵伐蜀前便定下“以抚为主,以威为辅”的策略,试图通过稳定蜀地秩序,为后续伐吴与篡魏积累资本。这种策略的转变,体现在对降君、降臣与地方势力的不同处置上,深刻影响了蜀地的战后格局。
对后主刘禅的处置,成为曹魏展示“宽仁”的重要符号。司马昭没有像历史上某些胜利者那样诛杀降君,反而封刘禅为“安乐县公”,食邑万户,赐绢万匹、奴婢百人。更具象征意义的是,他允许刘禅保留原蜀汉的宫室、僚属,甚至在洛阳为其修建府邸,使其“出入乘犊车,殿中置酒作乐”。这种“优待”并非出于仁慈,而是精心设计的政治表演:一方面向吴地传递“降者有赏”的信号,瓦解孙吴的抵抗意志;另一方面通过刘禅的“安乐”姿态,消解蜀地百姓对蜀汉的怀念。《三国志·蜀书·后主传》注引《汉晋春秋》载“司马昭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 刘禅的“乐不思蜀”,无论出于真心还是伪装,都完美契合了曹魏的政治需求。
对蜀汉降臣的安置,则体现了“分化拉拢”的策略。曹魏将蜀汉官员分为三类:核心重臣如樊建、张绍等,被征召至洛阳任职,明升暗降,置于监控之下;蜀地士族代表如谯周、杜琼等,因“劝降有功”受到封赏,谯周被封为阳城亭侯,继续留在蜀地参与地方治理,利用其影响力稳定人心;而姜维、廖化等主战派,则被剥夺兵权,随刘禅迁往洛阳,后因卷入姜维的复国计划(264年)被诛杀。这种“区别对待”既打击了蜀汉的抵抗势力,又拉拢了本土士族,迅速瓦解了潜在的反魏力量。
对蜀地的治理,曹魏则延续了诸葛亮“法治”与“德治”结合的思路,却更注重与本土势力的合作。司马昭任命原蜀汉巴东太守罗宪为陵江将军,镇守永安,因其“素得人心”且“熟悉蜀地军情”;又以魏将卫瓘为监军,总领蜀地军事,制衡地方势力。在经济上,曹魏废除了蜀汉的“直百钱”,恢复五铢钱流通,减轻赋税徭役,《晋书·食货志》载“魏克蜀,乃令蜀中铸钱,一依汉法,民赖其利”,这些措施迅速稳定了蜀地经济,赢得了普通百姓的好感。
曹魏治蜀的高明之处,在于它没有将蜀地视为“征服地”,而是纳入“大一统”框架下进行整合。通过优待降君、拉拢士族、安抚百姓,曹魏在短短数年内便完成了对蜀地的有效统治,为后来西晋灭吴(280年)奠定了西南后方基础。这种“柔性整合”策略,对比蜀汉时期的“外来统治”,更易被蜀地社会接受,也从侧面印证了蜀汉灭亡的深层原因——未能真正融入本土,终究难以长久。
二、蜀地士族的命运流转:从“隐性抵抗”到“主动合作”的角色转换
蜀汉灭亡后,蜀地士族的命运迎来了重大转折。这个在蜀汉时期长期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的群体,终于在曹魏(西晋)的统治下获得了政治地位,其角色也从“隐性抵抗者”转变为“主动合作者”,这种转变深刻影响了蜀地的社会结构与历史走向。
谯周家族的际遇,堪称蜀地士族命运的缩影。谯周作为劝降的核心人物,在蜀汉灭亡后被封为阳城亭侯,其子谯熙袭爵,其孙谯秀在西晋时官至散骑常侍。更重要的是,谯周的学术思想得到官方认可,其《仇国论》中“小国不宜抗大国”的观点,被曹魏用作“灭蜀合法性”的理论支撑。这种“政治与学术的双重认可”,让谯氏家族成为蜀地士族的领袖,也让其他士族看到了“合作”的甜头。
蜀地士族的政治地位,在西晋时期得到进一步提升。西晋建立后(266年),晋武帝司马炎推行“九品中正制”,蜀地士族凭借“乡品”优势进入仕途。据《华阳国志》记载,西晋时期蜀地出身的官员中,担任太守以上职务者达三十余人,如蜀郡何攀官至司隶校尉,犍为李密官至汉中太守,巴西陈寿官至着作郎。这些人大多在蜀汉时期仅任地方小吏,西晋的提拔让他们对新政权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
经济上,蜀地士族通过“土地兼并”与“商业经营”迅速恢复元气。蜀汉时期,刘备、诸葛亮推行“抑制豪强”政策,限制士族的土地扩张;而曹魏(西晋)对士族更为宽容,允许其合法兼并土地。至西晋初年,蜀地“士族庄园”已遍布成都平原,如蜀郡张氏“有田万顷,奴婢千人”,犍为杨氏“通商巴蜀,资产巨万”。经济实力的恢复,让蜀地士族成为支撑西晋在蜀统治的重要力量。
蜀地士族的角色转换,本质上是“利益驱动”的结果。在蜀汉时期,他们因“外来政权”的压制而选择“隐性抵抗”;当曹魏(西晋)给予其政治地位与经济利益时,他们便迅速转向“主动合作”。这种转变并非“背叛”,而是古代士族“以家族利益为先”的本能选择。正如陈寿在《三国志·蜀书·谯周传》中所言“周体貌素朴,性推诚不饰,无造次辩论之才,然潜识内敏”,谯周的“推诚不饰”,实则是为家族与士族群体寻找最优出路。
蜀地士族的合作,为西晋稳定蜀地统治提供了保障。当西晋灭吴时(280年),蜀地未发生大规模叛乱,反而成为出兵荆州的后方基地,这与士族的支持密不可分。然而,这种“合作”也埋下了隐患——士族的过度扩张导致土地兼并加剧,最终引发了西晋末年的“流民起义”(301年李特起义),蜀地再次陷入战乱。历史的吊诡之处在于,蜀地士族通过合作获得的利益,最终又因合作带来的弊端而丧失。
三、吴蜀联盟的彻底瓦解与孙吴的末日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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