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余波未平:蜀汉覆灭后的权力重构与历史记忆(2/2)
蜀汉的灭亡,直接导致了维持四十余年的吴蜀联盟彻底瓦解。对孙吴而言,这个消息如同“唇亡齿寒”的预警,却因内部矛盾与战略短视而未能及时调整,最终在西晋的进攻下重蹈蜀汉覆辙,成为三国时代的最后落幕者。
孙吴对蜀汉灭亡的反应,经历了从“震惊”到“麻木”的转变。景元四年(263年)冬,刘禅投降的消息传到建业,孙吴朝野震动。孙休曾计划出兵“救援”,实则想趁乱夺取蜀汉的巴东、建平二郡,却因军队行动迟缓而未果。《三国志·吴书·三嗣主传》载“蜀亡,休大惧,遣五官中郎将薛珝聘于蜀,及还,休问蜀政得失,珝对曰:‘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正言,经其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子母相乐,自以为安也,突决栋焚,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其是之谓乎!’” 薛珝的话虽刻薄,却道出了孙吴对蜀汉灭亡的真实看法——既同情其遭遇,又庆幸其“自取灭亡”。
吴蜀联盟的瓦解,让孙吴陷入“独抗西晋”的绝境。西晋建立后(266年),晋武帝司马炎将“灭吴”定为首要目标,在荆州、扬州部署重兵。孙吴虽有长江天险,却因国力衰退、内部动荡而难以支撑。孙皓(264—280年在位)继位后,推行暴政,“好兴功役,数出广陵,百姓苦之”,又诛杀陆逊之子陆抗等重臣,导致军心涣散。当西晋大军南下时(280年),孙吴军队“望风而降”,正如薛珝所预言,沦为“燕雀处堂”的悲剧。
孙吴的灭亡,与蜀汉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同样是“外来政权”(孙权家族出身淮泗)与本土士族(江东顾、陆、朱、张)的矛盾,同样因“穷兵黩武”(多次伐魏)消耗国力,同样在末年陷入“中枢失序”(孙皓暴政)。不同的是,孙吴比蜀汉多延续了十七年,这十七年的“末日余晖”,不过是西晋统一大势下的苟延残喘。
吴蜀联盟的彻底瓦解,标志着“三国时代”的终结。这个曾被诸葛亮视为“抗魏基石”的联盟,终究未能逃脱“利益至上”的宿命。当蜀汉灭亡、孙吴覆灭后,中国重新归于统一,而这段“合纵连横”的历史,也成为后世谈论“盟友关系”时的经典案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名言在吴蜀联盟的兴衰中得到了完美印证。
四、历史记忆的塑造:“蜀汉正统论”的兴起与演变
蜀汉灭亡后,关于它的历史记忆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在后世不断被重塑。从西晋陈寿的《三国志》到东晋习凿齿的《汉晋春秋》,从宋元话本到明清小说,“蜀汉正统论”的兴起与演变,反映了不同时代对这段历史的价值判断,也让蜀汉的灭亡超越了单纯的历史事件,成为承载文化认同与政治理想的符号。
西晋时期,对蜀汉的评价以“否定”为主。陈寿在《三国志》中将魏书列为“本纪”,蜀书、吴书列为“列传”,实则承认曹魏的正统地位。他评价刘备“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评价刘禅“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竖则为昏暗之后”,虽客观记载了蜀汉史事,却暗含“蜀汉为割据政权”的定位。这种评价符合西晋的政治需求——西晋承魏而来,承认曹魏正统便是承认自身合法性。
东晋时期,“蜀汉正统论”开始抬头。习凿齿在《汉晋春秋》中提出“帝蜀寇魏”的观点,将蜀汉视为汉朝的延续,曹魏视为“篡逆”。这种转变与东晋的处境密切相关:东晋偏安江南,与蜀汉“偏安西南”相似,其统治者需要通过“尊蜀贬魏”来论证自身“正统”(虽偏安却为华夏正朔)。习凿齿在书中强调诸葛亮“兴复汉室”的理想,实则寄托了东晋士大夫“收复中原”的愿望。
宋元时期,“蜀汉正统论”成为主流。北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虽仍以曹魏纪年,却对诸葛亮多有褒扬;南宋朱熹则在《通鉴纲目》中明确“以蜀为正统”,将刘禅纪年置于曹魏之上。这种变化的背后,是两宋的政治困境:北宋与辽、西夏并立,南宋偏安江南,都需要通过“尊蜀”来强化“华夏正统”意识,对抗“异族政权”的合法性挑战。诸葛亮的“鞠躬尽瘁”与蜀汉的“悲壮灭亡”,成为激发民族情感的重要素材。
明清时期,“蜀汉正统论”通过通俗文学广泛传播。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以“拥刘反曹”为主线,将刘备塑造成“仁君”,诸葛亮塑造成“智圣”,刘禅的“乐不思蜀”也被改编为“大智若愚”的伪装。这种叙事迎合了民众对“仁义”“忠义”的价值追求,也暗含了对明朝灭亡(清初)、清朝统治的微妙态度。至清末,“蜀汉正统论”甚至被革命党人借用,以“恢复汉室”为口号号召反清,让这段历史再次与现实政治产生关联。
历史记忆的塑造,从来都是“现实需求”的投射。蜀汉的灭亡,在不同时代被赋予不同的意义:对西晋而言,它是“割据政权的终结”;对东晋而言,它是“偏安者的镜鉴”;对两宋而言,它是“正统意识的载体”;对明清民众而言,它是“忠义精神的象征”。这种不断被重塑的记忆,让蜀汉虽已灭亡,却始终“活”在历史中。
蜀汉的灭亡,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是另一段历史的开始。从曹魏的柔性整合到蜀地士族的角色转换,从吴蜀联盟的瓦解到历史记忆的重塑,每一个环节都在诉说着:历史从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无数因果交织的延续。正如成都武侯祠的楹联所言“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蜀汉灭亡的余波,早已超越了三国时代,成为后世治理者、研究者、创作者反复回望的镜鉴,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散发着独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