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中枢失序:皇权旁落与官僚体系的腐朽(1/2)
蜀汉末年,成都朝堂之上的乱象早已不是秘密。后主刘禅宠信宦官黄皓,以致“皓专权,群臣多附之”;大将军姜维与黄皓势同水火,竟被逼至沓中屯田避祸;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等重臣或沉默自保,或随波逐流。这种中枢权力的失序,绝非简单的“宦官乱政”所能概括,而是皇权弱化、派系倾轧与官僚体系整体腐朽共同作用的结果。当决策核心失去效能,行政网络趋于瘫痪,即便没有外敌入侵,王朝的崩塌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皇权的“空心化”:后主刘禅的统治困境与权力让渡
刘禅的“昏庸”标签,早已被后世固化为蜀汉灭亡的直接原因之一。但细究史料便知,这位在位四十一年的君主,其统治历程实则充满了权力博弈的无奈。章武三年(223年),刘备临终托孤,“召亮于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这番话看似信任,实则为诸葛亮赋予了“摄政”的合法性,也为刘禅的皇权埋下了“先天不足”的隐患。
诸葛亮执政的十二年(223—234年),刘禅虽为皇帝,却“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史载诸葛亮北伐前,曾上《出师表》,直言“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字里行间皆是对君主的训诫。这种“相父专政”的格局,虽维持了政权稳定,却让刘禅长期处于“见习君主”的状态,未能培养出独立掌控朝政的能力。建兴十二年(234年)诸葛亮病逝,刘禅试图收回权力,废除“丞相”一职,以蒋琬为大司马、费祎为大将军,分掌军政,形成“二相并置”的制衡格局,此举虽有强化皇权之意,却因缺乏政治根基而收效甚微。
蒋琬、费祎执政时期(234—253年),延续了诸葛亮的治国方略,刘禅仍未能真正亲政。延熙十六年(253年)费祎被刺身亡后,蜀汉中枢出现权力真空,刘禅试图提拔外戚与宦官填补空缺——以皇后之父张皇后的兄长张绍为侍中,又以宦官黄皓为中常侍、奉车都尉。这种选择看似荒诞,实则反映了刘禅的权力困境:荆州集团旧部多已凋零,蜀地士族难以信任,唯有外戚与宦官这类“私人亲信”可资利用。黄皓的崛起,本质上是皇权在缺乏官僚体系支持下的“畸形延伸”。
刘禅对黄皓的宠信,并非单纯的“昏聩”,更包含着借宦官制衡朝臣的政治考量。姜维作为凉州降将,在朝中孤立无援,却手握兵权,多次北伐引发朝野不满,刘禅借黄皓牵制姜维,实乃帝王权术的常规操作。但问题在于,刘禅缺乏驾驭这种权术的能力,最终导致黄皓“操弄威柄,终至覆国”。《三国志·蜀书·后主传》注引《汉晋春秋》载:“后主使黄皓往觇姜维,维说皓求沓中种麦,以避内逼耳。” 姜维为避祸竟需向宦官妥协,可见此时的皇权已彻底“空心化”——皇帝既无法掌控朝臣,也无法约束宦官,只能在各方势力间苟且平衡。
二、派系倾轧:荆州集团的衰落与权力真空的填补
蜀汉的官僚体系,自建立起便以“荆州集团”为核心,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一集团逐渐衰落,引发了权力结构的动荡。刘备入蜀时,荆州集团成员约占朝廷重臣的七成,至刘禅统治中期,关羽、张飞、诸葛亮等第一代成员已相继离世,第二代如蒋琬、费祎、董允等虽能维持局面,却后继乏人。延熙末年(258年前后),荆州集团的核心成员仅剩樊建、董厥等数人,且皆无定国安邦之才,难以支撑中枢运转。
荆州集团的衰落,为其他势力的崛起提供了空间。首当其冲的是“东州集团”的残余势力。东州集团本为刘焉、刘璋父子入蜀时带来的关中、南阳流民集团,代表人物有法正、李严等,在刘备时期曾与荆州集团分庭抗礼。李严被废后,东州集团一度沉寂,至蜀汉末年,其残余势力以陈祗为代表重新抬头。陈祗“少孤,长于靖家,弱冠知名,稍迁至选曹郎,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挟数术,费祎甚异之,故超继允为侍中”,他既非荆州集团,也非蜀地士族,却因依附黄皓而得居高位,其掌权标志着官僚体系的“非精英化”——原本以儒学素养和功勋为晋升标准的仕途,开始被“技艺”“数术”与裙带关系取代。
蜀地士族在此时虽未进入权力核心,却通过舆论与地方势力影响朝政。谯周、杜琼等士族代表以“谶纬之学”攻击蜀汉政权的合法性,杜琼曾言“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吏言属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借“曹”字暗指曹魏代汉的“天意”;谯周则作《仇国论》,公开质疑北伐的合理性。这些言论之所以能在朝堂流传,甚至影响决策,正是因为中枢权力真空,无人能有效管控舆论。当官僚体系失去凝聚共识的能力,朝野上下便会陷入“各言其志”的混乱,亡国的思想防线已然崩塌。
更致命的是,派系倾轧导致行政效率的全面低下。姜维主张“敛兵聚谷”,放弃汉中前沿阵地,收缩防御;而廖化、张翼等老将则主张“错守诸围”,坚守险要。双方争论不休,刘禅却“不能决”,最终竟任由姜维自行其是,导致汉中防御体系被钟会轻易突破。当邓艾偷渡阴平的消息传到成都,朝堂之上“或以为可奔吴,或以为可奔南中”,群臣各执一词,却无一人提出切实可行的抵抗方案,这种决策瘫痪的背后,正是派系林立、互相掣肘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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