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盟好之殇孙刘联盟的破裂与蜀汉外交战略的彻底失败(2/2)

蜀汉后期在外交上的“失语”,使其逐渐失去了国际社会的认同,这也是其灭亡的重要推手。自刘备称帝(公元221年)以来,蜀汉始终以“汉室正统”自居,视曹魏为“篡汉逆贼”,东吴为“同盟友邦”,这种非黑即白的外交叙事,在三国初期尚有一定影响力,但随着时间推移,已越来越难以服众。

首先是对“正统性”的宣传失效。刘备称帝时,虽以“献帝被害”(实为传言)为借口,宣称“继承汉统”,但曹魏很快公布汉献帝“禅位诏书”,证明其政权的“合法性”;孙权称帝(公元229年)后,也以“天命所归”为由,构建自己的正统叙事。到蜀汉后期,“兴复汉室”的口号已失去吸引力:中原士族多认同曹魏的统治(毕竟曹魏占据中原,延续了汉制),江东士族则拥护孙权,而益州本土士族对“汉室”本就缺乏归属感。当谯周在《仇国论》中质疑“蜀汉是否真的代表汉室”时,蜀汉竟无法提出有力的反驳,可见其正统性宣传已彻底破产。

其次是对东吴的外交姿态失当。姜维执政时期,为争取东吴支持北伐,采取了“卑辞厚礼”的策略,甚至在孙权去世后(公元252年),派使者携带“玉璧百双、锦缎千匹”前往吊唁,这种过度讨好反而让东吴轻视。更失策的是,蜀汉在外交文书中仍坚持“汉室正统”的口吻,称孙权为“吴王”(而非“吴帝”),引起东吴不满。孙休(孙权第六子)即位后,曾遣使要求蜀汉“改称吴帝为陛下”,却被姜维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拒绝,双方因此产生嫌隙。这种在“名分”上的固执,让蜀汉失去了与东吴深化合作的可能。

最致命的是,蜀汉未能争取到第三方势力的支持。三国时期,除魏、蜀、吴外,还存在辽东公孙氏、南中夷族、西域诸国等第三方势力,这些力量虽弱小,却能在关键时刻发挥牵制作用。诸葛亮时期,曾派张裔出使西域,试图联合西域诸国夹击曹魏,却因“道路阻隔”未能成功;姜维北伐时,曾联络羌胡部落,“使为前驱”,但因蜀汉无法提供足够的物资支持,羌胡部落“助战不力,常劫掠蜀军粮道”。而曹魏却成功拉拢了辽东公孙渊(公元237年公孙渊称臣于魏)、南中部分夷族(如建宁大姓爨氏),形成对蜀汉的包围。当蜀汉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其灭亡便只是时间问题。

对比曹魏的外交手腕,蜀汉的“失语”更为明显。曹魏通过“九品中正制”吸纳中原士族,通过“册封蛮夷”稳定边疆,通过“礼贤下士”吸引吴蜀人才(如王肃、华歆等原为蜀汉或东吴人士),构建了稳固的国际认同。而蜀汉则困守“汉室正统”的单一叙事,既无法吸引外部人才,也无法争取第三方支持,最终在国际舆论场上沦为“自说自话”的孤家寡人。

四、最后的求援:联盟葬礼上的徒劳哀嚎

炎兴元年(公元263年)的求援,是蜀汉对孙刘联盟的最后一次呼唤,却只换来东吴的敷衍与观望。这年八月,钟会、邓艾兵分三路伐蜀,刘禅首先想到的便是向东吴求援,派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出使建业。面对蜀汉的求救,东吴朝堂上出现两种声音:大将军丁奉主张“立即出兵,攻魏救蜀”,认为“蜀亡则吴危,唇亡齿寒”;丞相濮阳兴则主张“观望待变”,认为“蜀势已颓,出兵无益,不如趁魏攻蜀,袭取永安”。最终,孙休采取了折中方案:派丁奉率军攻寿春(牵制魏军),派留平、施绩率军攻永安(名为救蜀,实为观望)。

这种“两面下注”的策略,注定了救援的失败。丁奉的军队在寿春遭到魏军顽强抵抗,进展缓慢;留平、施绩的军队则在永安城外徘徊,“不急于进兵”。当邓艾兵临成都的消息传到吴军大营,施绩立即下令“撤军回国”,理由是“蜀已降,再进兵无益”。而此时,张绍仍在建业苦苦哀求,却被东吴以“蜀魏已议和,不便插手”为由打发回国。这场迟来的救援,最终沦为一场闹剧,彻底暴露了孙刘联盟的虚伪性。

东吴的冷漠,本质上是对蜀汉“价值”的否定。在东吴看来,蜀汉长期以来“只知索取,不愿付出”:诸葛亮、姜维北伐时,多次要求东吴配合,却从未在东吴遇袭时(如公元252年东兴之战)出兵相助;蜀汉占据南中,却从未与东吴分享“南中物产”(如盐、铁、战马);甚至在外交礼仪上,蜀汉始终以“正统”自居,轻视东吴。当蜀汉失去利用价值,东吴自然不愿为其“陪葬”。正如濮阳兴在朝堂上所言:“蜀若存,可为我藩篱;蜀若亡,我当另谋生存,何必为一将亡之国耗费国力?”

蜀汉灭亡后,孙吴的命运也印证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公元280年,西晋灭吴,孙皓(孙权之孙)投降,与刘禅一样成为“安乐公”。但东吴在蜀汉灭亡后的十七年里,至少争取到了喘息之机,而蜀汉却因外交失败,连这最后的喘息都未能获得。这或许是孙刘联盟破裂最讽刺的注脚:当你拒绝与盟友真正同心同德,最终也会失去盟友的最后一丝怜悯。

回望孙刘联盟的四十年历程,从赤壁之战的“风雨同舟”,到荆州之争的“反目成仇”,再到诸葛亮时期的“貌合神离”,最后到蜀汉灭亡时的“冷眼旁观”,这个曾经改变天下格局的同盟,终究没能逃脱“利益至上”的铁律。蜀汉的悲剧在于,它始终未能明白:联盟的本质是“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而非单方面的“依附与索取”。当它在荆州问题上固执己见,在协同抗魏时各怀心思,在外交宣传上自我封闭,便已经为自己的灭亡写下了注脚。

成都城破之日,张绍带回的东吴“婉拒”国书,被扔在宫城的废墟中,上面“愿陛下自求多福”的字句,在火光中化为灰烬。这不仅是一份外交文书的终结,更是一个外交战略彻底失败的墓志铭——当一个政权失去所有盟友的信任与支持,其覆灭便只是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