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尘埃落定蜀汉遗民的命运抉择与“故国记忆”(1/2)

蜀汉炎兴元年(公元263年)冬,成都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后主刘禅身着降服,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出降。当邓艾的军队接管这座经营四十三年的都城时,城中百姓或闭门垂泪,或冷眼旁观,或奔走相告——不同的反应背后,是蜀汉遗民面对“改朝换代”的复杂心态。从士大夫的“仕魏”与“隐退”,到普通百姓的“顺从”与“怀念”,再到旧臣的“复国”与“妥协”,蜀汉灭亡后的数十年间,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新政权的统治下,经历了一场关于“故国记忆”的消解与重塑。

政权的更迭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新秩序建立的起点。西晋如何治理益州、蜀汉遗民如何适应新身份、“兴复汉室”的余响如何逐渐消散,这些问题不仅关乎一个时代的落幕,更揭示了“大一统”进程中,地方认同与中央权威的互动逻辑。本章将通过蜀汉遗民的命运抉择,探讨“故国记忆”如何在现实利益与新政权的治理策略中被逐渐消解,以及这一过程对西晋巩固统治的深远影响。

一、士大夫的“双向选择”:从“忠义”到“仕魏”的身份转换

蜀汉灭亡后,士大夫群体面临最直接的选择:是坚守“忠汉”气节,还是接受新政权的征召?这一选择背后,既有对“故国”的情感牵绊,也有对家族利益的现实考量,最终形成“仕魏”为主、“隐退”为辅的格局,而这种格局的形成,与西晋的“怀柔政策”密切相关。

以谯周、郤正为代表的益州本土士大夫,几乎毫无悬念地选择了“仕魏”。谯周因“劝降有功”,被司马昭封为“阳城亭侯”,其家族子弟多人被授予官职;郤正作为刘禅的侍中,在投降过程中“典丧礼,相导威仪”,因“尽忠勤勉”被西晋任命为巴西太守。这些士大夫的“仕魏”,既是对自身利益的维护(避免家族因“抗拒新朝”而遭打压),也是对益州本土势力与新政权达成“和解”的确认——他们以“合作”换取了家族地位的延续。

外来集团后裔的选择则更为复杂。诸葛亮之子诸葛瞻战死绵竹,其子诸葛京(诸葛亮之孙)在蜀汉灭亡后,被迁徙至河东郡,后在西晋历任郿县令、江州刺史。他的“仕晋”并非主动选择,而是新政权“示恩”的结果——司马昭为彰显“宽仁”,特意下诏“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其子瞻临难而死,其孙京宜随才叙用”,通过优待“忠烈之后”,消解士大夫的抵触情绪。

部分士大夫选择“隐退”以全气节。巴西人谯秀(谯周之侄)“性清介,不交当世”,西晋多次征召其为官,均以“老病”推辞,终身隐居不仕;蜀郡人王崇(王商之子)曾为蜀汉尚书郎,入晋后“称疾不起”,闭门着述,其《蜀书》虽已失传,但据《华阳国志》记载,书中多“追述蜀汉兴衰”,暗含故国之思。这些“隐退者”的数量虽少,却成为“忠义”的象征,在民间保留了“故国记忆”的火种。

西晋对士大夫的“双向选择”采取了“包容”态度。对于“仕魏”者,不仅保留其官爵,还通过“九品中正制”让益州士族进入中央官场(如陈寿任着作郎,编撰《三国志》);对于“隐退者”,则“不强迫、不打压”,默许其保持“不合作”姿态。这种政策的核心是“分化士大夫群体”——通过拉拢多数、容忍少数,消除士大夫对新政权的集体抵抗,同时利用其社会影响力,引导百姓接受西晋统治。

士大夫的“仕魏”为主流,标志着蜀汉的“精神核心”已瓦解。当曾经宣扬“兴复汉室”的士人纷纷进入新政权为官,“忠汉”的气节便从“普遍准则”降为“个人选择”,“故国记忆”失去了最具影响力的传播者,其消解成为必然。

二、旧臣的“复国幻梦”与“现实妥协”:姜维的末路与罗宪的坚守

在蜀汉旧臣中,有一批人不愿接受“亡国”的现实,试图通过“复国”重拾旧业。其中,姜维的“复国计划”最为悲壮,而罗宪的“坚守永安”则展现了另一种复杂的忠诚——他们的努力与结局,揭示了“故国记忆”在现实面前的脆弱。

姜维在蜀汉灭亡后,并未放弃“兴复汉室”的信念。他利用钟会与邓艾的矛盾,假意投靠钟会,暗中策反其部众,试图借钟会之手诛杀邓艾及魏军将领,再“废会立汉主”。为达成目的,姜维甚至给刘禅写密信:“愿陛下忍数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三国志·姜维传》注引《华阳国志》)这种近乎疯狂的计划,反映了他对“故国”的偏执忠诚。

然而,姜维的“复国”缺乏现实基础。钟会虽有野心,但对姜维并非完全信任;魏军将士多思乡心切,不愿参与“叛乱”;更重要的是,蜀汉旧臣中响应者寥寥——多数人认为“复国无望”,不愿冒险。最终,钟会、姜维的计划泄露,二人被魏军诛杀,牵连者多达数百人。这场“复国”闹剧的失败,不仅标志着蜀汉旧臣“武力反抗”的终结,更让“兴复汉室”的口号沦为绝望的悲鸣。

与姜维的“激进”不同,罗宪的“坚守”展现了另一种姿态。罗宪原为蜀汉巴东太守,因“不与黄皓交”而被边缘化。蜀汉灭亡后,孙吴趁机派步协、陆抗进攻永安,试图夺取益州东部。罗宪却选择“坚守拒吴”,他对部下说:“本朝倾覆,吴为唇齿,不恤我难,而邀其利,吾宁当为降虏乎!”(《三国志·罗宪传》)最终,他击退吴军,守住永安,后向曹魏投降,被司马昭任命为陵江将军。

罗宪的选择耐人寻味:他拒绝降吴,却接受降魏;他反对“趁火打劫”的孙吴,却承认西晋的“正统性”。这种“选择性忠诚”背后,是对“现实秩序”的妥协——在他看来,西晋虽为“篡汉者”,却已是“天下共主”,而孙吴的“趁乱取利”更不可接受。罗宪的“坚守”,既保留了对“故国”的最后敬意,也为自己及部众争取了“归顺新朝”的有利条件。

姜维与罗宪的不同结局,反映了蜀汉旧臣“复国”的无望与“妥协”的必然。姜维的失败证明,在西晋的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复国”尝试都只是徒劳;罗宪的“识时务”则成为多数旧臣的选择——他们放弃了“兴复汉室”的幻想,在新政权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哪怕这意味着对“故国”的背叛。

三、普通百姓的“遗忘”与“适应”:从“蜀民”到“晋民”的身份认同

相较于士大夫与旧臣的纠结,普通百姓对“改朝换代”的适应要迅速得多。从“蜀民”到“晋民”的身份转换,没有太多“忠义”的牵绊,更多是基于对“安稳生活”的渴望。西晋的“轻徭薄赋”政策与益州社会的逐渐稳定,让百姓的“故国记忆”在日常生计的奔波中慢慢淡化。

蜀汉时期的“重赋”让百姓不堪重负,而西晋初期的“减税”政策迅速赢得民心。司马昭在平定蜀汉后,立即下诏“特赦益州士民,复除租赋之半五年”(《晋书·文帝纪》);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后,又“罢屯田官,以均政役”,将益州的屯田户改为编户齐民,减轻了他们的负担。这些措施直接改善了百姓的生活,使他们对新政权产生了初步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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