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故纸堆中的对话——沈砚州与苏临州的蜀史辩难(2/2)
三、“北伐执念”的异化:从“信念”到“政治正确”的悲剧
暮色漫上碑刻,沈砚州望着“出师表”三个字,轻声道:“可诸葛亮的北伐,终究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信念,不该被苛责。”
“信念若成了‘不容置疑的政治正确’,便会变成毒药。”苏临州的声音带着惋惜,“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因马谡失街亭失败,本应反思战略,他却在《后出师表》里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把北伐上升到‘道德绑架’的高度。”
他细数史料:“蒋琬想‘顺汉水东下取上庸’,被斥为‘背离先帝遗志’;费祎限制姜维兵力,被骂作‘苟且偷安’;甚至有大臣因‘谏北伐’被冠上‘通魏’的罪名——这种‘唯北伐论’,让蜀汉失去了‘纠错’的可能。”
沈砚州反驳:“若不北伐,坐以待毙,难道不是更糟?”
“非也,‘守’未必是‘坐以待毙’。”苏临州取出《三国志·后主传》注引,“费祎执政时,休养生息五年,蜀地人口增长三成,粮食储备够支三年,这便是‘守’的成效。可惜他一死,姜维便重启北伐,九年九伐,把这点家底耗了个精光。”
他指着一组数据:“蜀汉灭亡时,军民比例1:9,十个人养一个兵;曹魏是1:20,二十个人养一个兵。姜维北伐每年消耗粮食三万斛,蜀地亩产不过三斛,这意味着十万百姓一年的收成,才够北伐一次——这样的‘信念’,百姓怎能承受?”
沈砚州沉默良久,道:“或许,蜀汉的悲剧,是‘理想主义’撞上‘现实’的必然。”
“不,是‘理想主义’被‘既得利益者’绑架的必然。”苏临州纠正,“姜维为何执着北伐?他是曹魏降将,需靠北伐证明忠诚;荆州派为何支持?他们需靠北伐维系‘正统’叙事。谁在乎益州人的死活?”
他合上书卷:“诸葛亮若泉下有知,见北伐成了某些人的‘晋身之阶’,怕是也要落泪。”
四、历史的回声:成也“人和”,败也“人和”
夜色渐浓,武侯祠的灯笼次第亮起。沈砚州望着诸葛亮塑像,忽然笑道:“苏兄说了这许多,终究逃不过‘人和’二字。刘备能在益州立足,靠的是荆州派的‘人和’;后来众叛亲离,也是丢了益州的‘人和’。”
“正是。”苏临州点头,“《孙子兵法》说‘上下同欲者胜’,蜀汉的‘上下’从来没‘同欲’过——荆州人想‘回中原’,益州人想‘保蜀地’,百姓想‘求温饱’,各有各的心思,怎能不败?”
他想起什么,补充道:“其实有一个人看清了这一点,就是谯周。他在《仇国论》里说‘因余之国(蜀汉)小,肇建之国(曹魏)大,大小不侔,强弱异势,此乃自然之理’——他不是投降,是承认现实。”
沈砚州摇头:“可‘承认现实’,不就成了‘苟且’?”
“苟且未必是错,盲进才是大错。”苏临州道,“东吴偏安江东,比蜀汉多撑了十七年;南宋偏安江南,延续了一百五十二年——承认‘弱小’,未必是认输,是为了‘活下去’。蜀汉的问题,就是太想‘赢’,反而输了‘活下去’的机会。”
风吹过银杏林,卷走最后一片落叶。两人望着祠堂深处的灯火,再未言语——历史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这“想赢”与“活下去”的权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