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结构性溃败——蜀汉灭亡的制度性根源探析(2/2)
但到了姜维时期,这一战略异化为“为北伐而北伐”的路径依赖。姜维作为降将,急于通过北伐证明忠诚,却忽视了蜀汉国力的实际承载力。他的“九伐中原”,多在“粮不继、兵不足”的情况下强行发动,如延熙十九年(256年)段谷之战,蜀军因“粮道被断”惨败,“士卒星散,死者甚众”,连蜀汉内部都批评其“玩众黩旅,明断不周”(《三国志·蜀书·姜维传》)。
更致命的是,后期的北伐完全偏离了“以攻代守”的初衷。诸葛亮时期的北伐,注重“稳扎稳打”(如先夺祁山、再图关中),且与“南中治理”“内政整顿”同步推进;姜维的北伐则变成“孤军突进”,既不巩固占领区,也不考虑后勤,甚至在朝廷反对时“率部出沓中”,导致汉中防线空虚——这直接给了钟会、邓艾“乘虚而入”的机会。
战略决策的僵化,本质是“经验主义”对现实的背离。当曹魏已通过“高平陵之变”完成权力交接、国力持续上升时,蜀汉仍执着于“北伐神话”,最终被战略惯性拖入深渊。
四、人才体系的自我封闭:“荆州派垄断”与“本土人才凋零”
蜀汉的人才困境,从“五虎上将”到后期“廖化作先锋”的演变中可见一斑。刘备时期,虽以荆州派为核心,但仍能吸纳益州人才(如黄权、李严)、降将(如马超、黄忠),形成“多元互补”的人才结构。诸葛亮执政初期,也注重“举贤任能”,提拔了张裔(益州人)、杨洪(益州人)等本土官员,甚至为培养接班人,安排蒋琬(荆州)、费祎(荆州)与董允(益州)“共录尚书事”,试图平衡派系。
但到了蒋琬、费祎之后,人才体系彻底封闭。荆州派后代(如诸葛瞻、董厥)凭借“父辈荫庇”垄断高位,他们“生于安乐,不谙军事”,却对益州本土人才(如罗宪、霍弋)处处打压。据《华阳国志》记载,益州士族子弟“三十不仕”成为常态,即便进入官场,也多被安排“冗散之职”,难以参与核心决策。
这种封闭性,导致蜀汉后期“人才断层”:军事上,能独当一面的仅剩姜维(降将);行政上,缺乏像诸葛亮那样“总揽全局”的重臣;外交上,连出使东吴的使者都找不到合适人选。当钟会大军压境时,蜀汉朝廷竟“无将可派”,只能让诸葛瞻(缺乏实战经验)率军迎敌,最终在绵竹惨败——人才凋零,让蜀汉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能力。
五、意识形态的失效:“汉统叙事”与现实民生的割裂
刘备称帝时,以“中山靖王之后”的身份宣称“承续汉祚”,这在东汉末年“人心思汉”的背景下,确实能凝聚部分人心。诸葛亮在《出师表》中高呼“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将北伐与“汉统延续”绑定,进一步强化了这一意识形态的号召力。
但到了蜀汉后期,“汉统叙事”已严重脱离现实。从时间上看,曹魏代汉已近三十年(220—263年),新一代百姓对“汉朝”的记忆模糊,“兴复汉室”对他们而言,远不如“减轻赋税”“安稳度日”重要。从实效上看,蜀汉的“汉统”并未带来民生改善——如前所述,赋税沉重、徭役繁重,反而让百姓“思魏之治”。据《三国志·魏书·邓艾传》,邓艾入蜀后发现“蜀民苦其役调,多有降意”,可见意识形态的号召力已让位于现实利益的考量。
更讽刺的是,蜀汉后期的“汉统叙事”变得僵化而排外。当东吴提议“两国结盟,共抗曹魏”时,蜀汉大臣以“吴非汉统,不可平起平坐”为由拒绝;当益州士族建议“与魏议和,休养生息”时,被斥为“背叛汉祚”。这种“为汉统而汉统”的偏执,让蜀汉失去了外交空间,也失去了内部改革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