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失语者的沉默——被遮蔽的益州声音与政权崩塌(2/2)
当汉军慌乱地吹号集合时,阿朵看见寨里的长老突然笑了,把祭祀用的酒倒在地上,说:“天收他们了。”
三、田埂上的枯骨:被掏空的根基
广汉郡的农户赵老根,在田埂上插了根木牌,上面写着“此田欠收三年”。牌字的木头是他儿子的棺木板,那孩子去年饿极了,偷了军粮被打死,尸体扔在乱葬岗,赵老根偷偷捡了块骨头埋在田埂下。
蜀汉的“屯田制”,到后期变成了“抢田制”。姜维在沓中屯田,强行征用广汉郡的良田,说是“军屯”,实则全给了荆襄来的军官当私产。赵老根家五亩地被征了四亩,剩下一亩种出的粮食,还不够缴“北伐特别税”——那税名听着就刺耳,像是拿刀子割农户的肉。
他记得刘备刚入蜀时,田税是“十取其一”,到诸葛亮时期变成“十取其三”,姜维时期直接“见粮就收”。有次他藏了半袋麦种,想留着明年播种,被税吏搜出来,打得肋骨断了三根。税吏踩着他的脸骂:“前线将士吃不上饭,你敢藏粮?”可赵老根看见,那税吏转身就把麦种送给了荆襄来的军官,换了壶好酒。
农田里的“枯骨”不止赵老根的儿子。邻村的王寡妇,丈夫战死在沓中,她带着三个孩子守着半亩地,冬天没粮,最小的孩子活活饿死,尸体就埋在菜窖里。后来魏军过境,王寡妇端着野菜粥站在路边,看着那些戴铁盔的士兵,突然笑了——他们没抢她的粥,还扔给她个麦饼。
赵老根在田埂上插木牌那天,王寡妇也来了,抱着孩子的旧棉袄,棉袄里裹着孩子的小鞋。风吹过木牌,呜呜地响,像是有无数个饿死的孩子在哭。
四、沉默的推力:当失语者选择“不站”
李阿福绞碎蜀锦时,锦官城的织工们突然都停了手,没人指挥,却同时抓起剪刀,把那些绣着“汉室”“中兴”的锦缎撕成碎片。他们没喊口号,只是用断指摸着破碎的丝线,像在抚摸自己被偷走的时年。
阿朵在哀牢山看见,南中各寨的夷人突然吹起了牛角号,不是召集反抗,而是给邓艾的军队指路——他们把汉军埋的陷阱位置,用石子摆成了记号。
赵老根站在田埂上,看着汉军溃败的方向,慢慢拔掉了“此田欠收三年”的木牌。他弯腰捡起块土坷垃,捏碎在手里,土屑从指缝漏下去,像在给这片被榨干的土地喂最后一口粮。
这些失语者,从未说过“蜀汉该亡”,他们只是在最后时刻,选择了“不站”——不帮守军搬石头,不给败兵指生路,不把藏起来的粮食献给“王师”。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锋利,像无数根细针,轻轻一挑,就挑断了蜀汉最后的筋。
史书里写“蜀人不乐附”,写“谯周劝降”,却没写这些织工、夷人、农户的“不站”。可正是这些被遮蔽的沉默,构成了蜀汉灭亡最根本的推力——当一个政权把大多数人逼成失语者,当失语者连“站”的力气都懒得费,它的崩塌,不过是顺了民心。
李阿福后来在洛阳织锦,给司马昭织的寿礼上,偷偷织了个极小的断指图案,藏在牡丹花瓣里。没人看得懂,除了他自己。每次摸到那图案,他就想起锦官城的月光,那么冷,冷得像自己咬断手指时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