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个体选择与历史洪流(1/2)

炎兴元年(公元263年)的成都,寒风裹挟着命运的尘埃,在不同人的生命轨迹上刻下截然不同的印记。当邓艾的军队踏过绵竹的血迹逼近城池时,有人选择以死殉国,有人力主投降,有人试图力挽狂澜,有人则在混乱中谋求自保。这些个体的选择,看似是性格或立场的偶然结果,实则是蜀汉四十三年矛盾积累的必然呈现。诸葛亮之子诸葛瞻的战死、宦官黄皓的专权、降臣谯周的争议、姜维的复国密谋,共同构成了蜀汉灭亡前夕最惊心动魄的人性图景,也折射出这个政权在崩塌瞬间的深层病灶。

一、诸葛瞻的悲剧:理想主义的幻灭与代际断层

绵竹战场上,诸葛瞻望着漫天箭矢,手中的长枪已被鲜血染红。这位“美声溢誉,有过其实”的蜀汉丞相之子,此刻终于明白父亲在《出师表》中写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时的沉重。他拒绝了黄崇“速据险地”的建议,执意与邓艾决战,最终与儿子诸葛尚一同战死,用生命完成了对蜀汉的最后交代。诸葛瞻的悲剧,不仅是个人的失败,更是蜀汉“理想主义代际传承”的彻底断裂。

诸葛瞻的成长,始终笼罩在父亲诸葛亮的光环之下。建兴十二年(公元234年)诸葛亮去世时,诸葛瞻年仅八岁,后主刘禅“追思亮功,封瞻爵武乡侯”,将他视为蜀汉未来的支柱。成都百姓因怀念诸葛亮,“咸爱其才敏”,甚至将朝廷的善政都归功于他,这种“爱屋及乌”的追捧,让诸葛瞻逐渐形成了“名过其实”的认知偏差。他虽“工书画,强识念”,却缺乏实战经验,更未经历过父亲那代人的创业艰辛,对蜀汉的危机缺乏切肤之痛。

这种代际断层,体现在对时局的判断上。诸葛瞻成年后,历任羽林中郎将、卫将军等职,却始终未能理解姜维北伐的必要性,也未能认清黄皓专权的危害。他曾与董厥密谋“表后主,以阎宇代维”,试图剥夺姜维的兵权,却对黄皓“弄权于内”的行为视而不见。这种“内忧不除,反对外患”的认知,暴露了新一代统治者对蜀汉核心矛盾的误判——他们将权力斗争置于国家安危之上,最终加速了政权的崩溃。

绵竹之战的决策,集中体现了这种认知缺陷。面对邓艾的孤军深入,黄崇(黄权之子)力劝“宜速行据险,无令敌得入平地”,这是当时最稳妥的策略——依托山地地形消耗敌军,等待姜维回援。但诸葛瞻却“犹豫未纳”,最终选择在平原决战。究其根本,是他急于证明自己“不输其父”,试图通过一场大胜摆脱“诸葛亮之子”的标签。这种个人荣誉至上的心态,最终葬送了蜀汉最后的有生力量。

诸葛瞻的战死,标志着蜀汉理想主义传承的终结。他在临终前感叹“吾内不除黄皓,外不制姜维,进不守江油,吾有三罪,何面而反”,这番遗言既是忏悔,也是对蜀汉新一代统治者无能的控诉。当理想主义的旗帜交到缺乏历练、认知错位的继承者手中时,它的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二、黄皓的专权:宦官干政背后的皇权虚弱

成都的宫城里,黄皓正将姜维的奏报揉成一团,扔进炭盆。这位“便辟佞慧”的宦官,此刻脸上写满了不屑——在他看来,姜维所谓“钟会伐蜀”的预警,不过是为了争夺兵权的借口。自景耀元年(公元258年)“始专政”以来,黄皓已将朝政牢牢掌控在手中,连大将军姜维都因“畏皓不敢归成都”。黄皓的专权,看似是宦官干政的老套戏码,实则暴露了蜀汉皇权的极度虚弱。

黄皓能专权,根源在于刘禅对朝政的懈怠。刘禅即位时年仅十七岁,长期处于诸葛亮的“辅政”之下,缺乏独立处理政务的能力。诸葛亮去世后,蒋琬、费祎虽能维持局面,却未能培养起刘禅的执政能力。到费祎遇刺(公元253年)后,刘禅彻底失去了约束,开始沉湎于酒色,将政务托付给宦官黄皓。据《三国志·后主传》注引《汉晋春秋》,刘禅曾对郤正说“皓趋走小臣耳,往者董允切齿,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这种对宦官干政的轻视,恰恰助长了黄皓的气焰。

黄皓的权力扩张,与蜀汉官僚体系的腐败相辅相成。他通过“贿赂公行”拉拢朝臣,将反对者排挤出中枢:尚书令董允因“数责皓”而被疏远,吏部尚书罗宪因“不与皓和好”被外放巴东,连宗室刘永也因“憎皓”而十年不得朝见。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政治生态,让蜀汉朝廷充斥着阿谀奉承之徒,无人再敢直言进谏。当姜维的伐蜀预警传来时,黄皓只需一句“巫鬼之言”,便能让刘禅置之不理,足见官僚体系的瘫痪程度。

更致命的是,黄皓的专权加剧了统治集团的分裂。他与诸葛瞻、董厥等朝臣形成对立,又试图用阎宇取代姜维,导致“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曹魏伐蜀期间,黄皓隐瞒军情、干扰指挥,使蜀汉在危机面前丧失了统一调度的能力。江油守将马邈投降、诸葛瞻兵败绵竹,背后都有黄皓乱政的影子——当一个政权的核心被宦官操控,其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历史上,宦官干政往往是皇权虚弱的产物。东汉末年的十常侍之乱、晚唐的宦官废立皇帝,皆因皇权旁落、朝臣内斗,宦官得以趁机专权。蜀汉的特殊性在于,它本是“匡扶汉室”的政权,却重蹈了东汉灭亡的覆辙,这本身就极具讽刺意味。黄皓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奸佞当道”,而是蜀汉权力结构失衡、皇权缺乏制约的必然结果。

三、谯周的争议:本土士族的现实选择与历史功过

太极殿上,谯周正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第三次请求刘禅投降。这位头发花白的光禄大夫,此刻面对的不仅是后主的犹豫,还有满朝文武的侧目——有人骂他“卖国求荣”,有人赞他“保全百姓”。谯周的《降议》,成了蜀汉灭亡最具争议的注脚,也让这位益州本土士族的代表,在历史上背负了千百年的骂名。但抛开道德评判,谯周的选择,实则是益州士族压抑四十三年后的集体发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