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凤血玄紫（2）（1/2）

乱葬岗的夜，是浸透了死寂与绝望的墨色。残月被厚重的乌云吞噬，只透出几缕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满地荒冢、歪斜墓碑与枯死荆棘的狰狞轮廓。寒风呜咽着掠过坟头，卷起纸钱的灰烬与腐草的腥气，如同无数冤魂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沈清漪半跪在一座新翻的土坟前，指尖深深插入冰冷刺骨的泥土中，感受着那下面生命彻底消逝的虚无，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悲伤与劫后余生的虚脱。

赫连影……终究还是没能撑过来。那个在雪山冰狱中神秘出现、在乱军围困中拼死护卫、沉默寡言却忠诚不渝的云中国旧将，在带着他们冲出重围、抵达这相对安全的乱葬岗边缘后，便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他体内积攒的旧伤新创、尤其是为沈清漪挡下那致命毒镖后侵入心脉的剧毒，终于爆发。他甚至没能留下完整的遗言，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将那枚代表云中国女王信物的残破“雪凰令”塞回沈清漪手中，面具下深陷的眼窝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未能手刃仇敌的不甘，有对故国命运的忧虑，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随即，那最后一点光芒便彻底黯淡，身体迅速冰冷僵硬。

又一个人，为她而死。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一份沉重的托付。沈清漪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赫连影在冰壁上刻下记号引路、在箭雨中挥刀断后、最后轰然倒下的画面，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痛楚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撕裂。这乱世，人命如草芥，忠诚与牺牲，显得如此沉重而残酷。

“娘娘，节哀。赫连将军……求仁得仁。”影一的声音嘶哑低沉，他同样浑身浴血，左臂不规则地扭曲着，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仅存的一名夜枭死士正在为他简单固定。影一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与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作为暗卫，他见惯了死亡，但每一次同伴的逝去，依旧会在心底刻下一道新的伤痕。他迅速在赫连影的坟前做好伪装，不留任何标记，这是乱世中对死者最后的保护。

沈清漪缓缓抬起头，目光从新坟移开，望向远处那座在黑暗中如同匍匐巨兽般的京城轮廓。城墙上的灯火稀疏零落，仿佛巨兽疲惫的眼睛，但沈清漪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是正在发酵的、更猛烈的风暴。乌维的拜火教、伪帝萧景锐的势力、还有那神秘莫测的雪山神殿……各方力量犬牙交错，而她，刚刚从这漩涡中心，盗取了一枚足以引爆一切的惊雷——那封被封印在万年玄冰中的先帝遗诏！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紧贴胸口藏匿的那块玄冰。冰冷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那里面封印的，不仅仅是传位的真相，更是萧景锐鸠占鹊巢、弑君篡位的铁证！是能够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彻底颠覆伪朝统治的法理基石！然而，后半段关键的传位对象被强大邪术封印，需要至亲血脉与传国玉玺之气方能解开。至亲血脉……阿尔丹是先帝嫡亲孙女，自然符合。可传国玉玺，却在伪帝手中，被重兵把守，如何取得？这几乎是一个死结。

但此刻，沈清漪心中却没有丝毫犹豫或畏惧。连日来的生死搏杀，雪山神殿的涅盘重生，北疆烽火的淬炼，尤其是刚刚经历的这九死一生的京城之行，已经将她骨子里那份属于太后的雍容华贵与属于女子的柔弱彻底磨去，锻造出了一颗冰冷、坚硬、充斥着复仇火焰与帝王野心的内核。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赵擎羽翼之下的深宫女子，她是历经涅盘的凤凰，是手握利剑、欲要涤荡这污浊天下的执棋者！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沈清漪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仿佛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影一快速评估了一下现状，低声道：“乌维的人虽然被了尘大师暂时阻挡，但镇龙窟出口暴露，他们很快会追踪至此。京城四门想必已得到严查命令。我们需在天亮前，找到绝对安全的藏身之处，否则……”后果不言而喻。

沈清漪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死寂的坟场，脑中飞速运转。返回北疆？路途遥远，关卡重重，带着重伤的慧净师太和随时可能引爆的遗诏，无异于自投罗网。在京城外围流窜？缺乏补给，人生地不熟，同样危险。唯一的生路，反而可能藏在最危险的地方——京城内部！乌维和伪帝定然想不到，她这个刚刚虎口脱险的“猎物”，竟敢再次潜入他们的腹地！而且，她需要京城里的情报，需要联系可能尚存的忠臣旧部，更需要……寻找解开遗诏封印的机会！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影一，”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动作利落，仿佛甩掉了所有的软弱与悲伤，“京城内，我们还有几个绝对可靠的‘暗桩’？”

影一略一思索，报出了几个极其隐秘的代号和地址：“……‘听雨轩’书铺的墨老，‘百草堂’的孙大夫，还有……已故端嫔娘娘娘家的一处远房别业，或许可用。但经过此番动荡，这些据点是否安全，属下无法保证。”

“足够了。”沈清漪眼中寒光一闪，“我们去‘听雨轩’。墨老精通易容缩骨之术，且与宫内旧档房有隐秘联系，或可助我们改头换面，打探消息。” 她看了一眼被影一背负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慧净师太，“师太伤势沉重，需立刻救治。孙大夫的‘百草堂’离‘听雨轩’不远，可设法联系。”

“娘娘，城内盘查必然极严，我们如何潜入？” 仅存的那名夜枭死士忍不住问道，他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

沈清漪的目光投向远处城墙下那一片漆黑、散发着恶臭的区域——那是环绕京城的部分护城河与排污暗渠的出口。“走水路。从乱葬岗西南角下去，有一条废弃的泄洪暗道，可通城内‘鬼市’附近的污水渠。虽然肮脏，但或许是眼下唯一不被察觉的路径。” 这是她方才在等待时机时，观察地形并结合之前获得的部分京城地图信息做出的判断。涅盘之后，她的观察力与记忆力达到了惊人的程度。

影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钦佩，随即重重点头：“属下明白！这就去探路！”

“不急。”沈清漪叫住他，目光落在赫连影的新坟上，沉默片刻，低声道：“找个显眼的地方，留下……雪山神殿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