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凤鸣于京（中）（1/2）

死胡同尽头的木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将外界所有的喧嚣、血腥与混乱彻底隔绝。沈清漪一行人仿佛瞬间从沸腾的地狱，踏入了冰冷死寂的幽冥。脚下是湿滑冰冷的石阶，蜿蜒向下，深不见底，浓稠的黑暗如同实质般包裹而来，吞噬了最后一丝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寒死气。唯有石壁缝隙中偶尔闪烁的、散发着幽绿色磷光的苔藓，如同鬼火般，为这绝对的黑暗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照明，映照出众人凝重而警惕的面容。

“娘娘小心脚下。”影一压低声音，手持一枚夜明珠走在最前，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数步之遥。赫连影与两名幸存的“夜枭”死士紧随其后，将沈清漪护在中间，兵器出鞘，气息紧绷到了极点。方才巷战中又折损一人，如今只剩下四名护卫。那只冰冷的手，那枚神秘的令牌，这突兀出现的密道……一切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与凶险。这究竟是绝境中的生路，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沈清漪紧握着手中那枚非金非木、触手冰寒的令牌，指尖能清晰感受到上面繁复的冰雪火焰莲花纹路。雪山神殿……这个超然物外、却又与阿尔丹被掳、赵擎失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势力，为何会在此时、以此种方式介入？救她？目的何在？那灰衣人深邃平静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却无丝毫情绪波动，让她心底寒意更甚。但此刻，他们已无退路。身后的京城是龙潭虎穴，唯有向前，或许能窥得一线生机。

石阶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坡度陡峭。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呼吸间带着白气，石壁上开始出现凝结的水珠和滑腻的苔藓。偶尔能听到深处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敲打着众人紧绷的神经。沈清漪体内那涅盘后的凤凰之力自行缓缓流转，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意，也让她超乎常人的灵觉在这极致的黑暗中变得更加敏锐。她能隐约“听”到极远处细微的气流扰动，能“嗅”到空气中混杂的、不同年代的尘土与……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

约莫下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石阶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更加宽阔、却依旧漆黑的甬道。甬道两侧不再是粗糙的岩壁，而是用巨大的青石砌成，石面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充满古老蛮荒气息的壁画与符文，风格与雪山神殿祭坛所见颇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斑驳。地面铺着石板，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久无人迹。

“有岔路。”影一停下脚步，低声道。前方甬道分成了左右两条，皆深不见底，散发着同样的死寂气息。

“走哪边？”赫连影沉声问道，他伤势未愈，脸色在幽光下更显苍白。

沈清漪闭上眼，全力催动灵觉，细细感知。左侧甬道传来的气息更加阴寒死寂，而右侧……那丝极淡的檀香气息似乎隐约可辨，且气流微微流动。

“右边。”她果断道。那檀香，或许是某种指引。

队伍转向右侧甬道，小心翼翼前行。甬道并非笔直，而是七拐八绕，如同迷宫。途中又经过数个岔口，沈清漪皆凭借那微弱的檀香气味和气流方向做出选择。越往深处走，空气反而不再那么潮湿，那檀香气息也渐渐清晰起来，夹杂着一丝……药味？而且，两侧石壁上的雕刻也发生了变化，从蛮荒图腾逐渐变成了日月星辰、云纹仙鹤等更具中原道家色彩的图案，只是风格古拙，绝非当代之物。

这地方……绝非普通密道那么简单！似乎是一处被遗忘已久的、融合了多种文化痕迹的地下建筑群！

突然，走在最前的影一猛地举起手臂，示意停止。他伏低身体，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前面……有光！还有……人声！”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果然，从甬道拐角处，隐隐透出微弱的光亮，并传来极其轻微的、仿佛诵经般的低语声，用的是一种古老晦涩的语言，听不真切。

沈清漪示意众人隐蔽在阴影中，自己悄然靠近拐角，探头望去。

拐角之后，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有一眼氤氲着淡淡白气的温泉，温泉旁点燃着几盏长明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温泉边，盘膝坐着一位须发皆白、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的老僧，正闭目低声诵经。老僧面容清癯，宝相庄严，周身散发着一种平和而沧桑的气息。而在老僧身后，温泉雾气缭绕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蜷缩着的、被厚厚的毛毯包裹的瘦小身影——正是慧净师太！她似乎睡着了，呼吸微弱，但性命无虞！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沈清漪心中狂喜，几乎要冲出去！但她强行按捺住激动，目光锐利地扫视整个石窟。除了老僧和慧净师太，并无他人。但这老僧是谁？为何会在此地？是敌是友？

就在这时，那老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诵经声戛然而止，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平静如水，直接看向了沈清漪藏身的拐角阴影处，仿佛早已洞悉他们的存在。

“阿弥陀佛。”老僧宣了一声佛号，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石窟中回荡，“施主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请现身一见吧。”

被发现了！沈清漪心中一沉，但事已至此，避无可避。她深吸一口气，示意影一等人保持警戒，自己则缓步从阴影中走出，来到了光亮之下。赫连影紧随其后，手按刀柄，目光警惕。

“晚辈沈清漪，见过大师。”沈清漪微微颔首，目光却紧紧锁定在慧净师太身上，“不知大师如何称呼？为何会与慧净师太在此？”

老僧的目光在沈清漪脸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她那双沉淀着金芒的眸子上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与了然，随即恢复古井无波：“老衲法号‘了尘’，乃此间‘镇龙窟’守窟人。至于慧净师太……”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身影，叹息道，“是受故人所托，在此暂避灾劫。”

镇龙窟？守窟人？故人所托？沈清漪心中疑窦丛生。这名字听起来就非同寻常。

“故人？可是……雪山神殿之人？”沈清漪试探着问道，亮出了手中的那枚令牌。

了尘大师看到令牌，并无太大意外，只是微微颔首：“原来施主已见过‘雪隐卫’。不错，正是神殿‘冰月’祭司传讯，命老衲在此接应，护佑师太周全，等待凤驾来临。”

冰月祭司？雪隐卫？沈清漪想起那灰衣人冰冷的手和眼眸，原来他叫雪隐卫。神殿果然插手了！而且似乎早有安排！

“大师可知，神殿为何要相助本宫？又为何要救慧净师太？”沈清漪直接问出关键。

了尘大师缓缓起身，走到温泉边，看着氤氲的雾气，声音悠远：“世间因果，循环不息。神殿超然物外，本不该插手凡尘俗事。然，凤凰涅盘，雏凤离枝，龙魂寂灭，冰莲并蒂……此乃天机所示之大变局，关乎雪山安宁，乃至天下气运。神殿亦不能置身事外。相助施主，既是顺应天命，亦是……偿还一段旧日因果。”

又是天命！因果！沈清漪对这套说辞已不陌生，但依旧难以尽信。她更关心实际的东西。

“慧净师太情况如何？她手中的证据……”

“师太心力交瘁，又受冰髓酷刑，元气大伤，需静养些时日。至于证据……”了尘大师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沈清漪，“师太清醒时曾言，证据关乎国本，非同小可，必须面交施主本人。且……需以特定之法，方能显现其中奥秘。”

特定之法？沈清漪蹙眉。看来此事比想象中更复杂。

“既然如此，请大师行个方便，本宫需立刻与师太相见。”沈清漪语气坚决。

了尘大师却摇了摇头：“此刻尚非其时。师太魂魄受创，正在老衲以‘安魂咒’温养，强行唤醒，恐有魂飞魄散之虞。需再等一个时辰，待子时阴阳交汇，老衲施法护住其心脉，方可安全相见。”

还要等一个时辰？沈清漪心中焦急，夜长梦多，京城局势瞬息万变！但她看向慧净师太那苍白憔悴的睡颜，知道老僧所言非虚，强行行事只会害了她。她强压焦躁，沉声道：“好，本宫便等上一个时辰。但请大师务必确保师太安全。”

“阿弥陀佛，老衲自当尽力。”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沈清漪命影一和赫连影在洞口警戒，自己则坐在温泉边的石凳上，闭目调息，心中却思绪翻涌。雪山神殿的介入、了尘大师的出现、慧净师太的状态、那需要特定之法才能显现的证据……一切都迷雾重重。但无论如何，找到慧净师太，已是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石窟内寂静无声，只有温泉汩汩的流水声和了尘大师低沉的诵经声。沈清漪能感觉到，子时将近，石窟内的气息似乎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一丝极阴之气从地底渗出，与温泉的阳气交汇，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

就在子时即将到来的前一刻，异变陡生！

“咻——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一道乌光如同毒蛇般，自石窟顶部一处极其隐蔽的通风口射入，直取正在施法的了尘大师后心！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大师小心！”沈清漪反应极快，惊呼出声，同时身形暴起，一掌拍出，凤凰之力凝聚成一道炽热气劲，迎向那乌光！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直如同磐石般静坐的了尘大师，仿佛背后长眼，诵经声未停，只是反手一挥僧袍大袖！

一股柔和却磅礴无比的无形气墙瞬间形成！

叮！

那枚淬毒的乌金梭撞在气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竟如同撞上铜墙铁壁，瞬间扭曲变形，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