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凤唳惊霄(上)(1/2)

赵擎的苏醒,如同一剂强心猛药,瞬间注入了北疆大营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尽管他伤势极重,脸色苍白如纸,每说一句话都牵动着胸口狰狞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渍,需要亲卫搀扶才能勉强站立,但那双深邃眼眸中重新燃起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意志,却让所有惶惶不安的将领士卒找到了主心骨。他强撑着伤势,在中军大帐接连下达一道道清晰而冷酷的命令:肃清叛军余党,加固营防,封锁消息,整军备战。混乱的军营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秩序,一种压抑而肃杀的气氛弥漫开来,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我被安置在紧邻中军大帐的一处相对完好的营房内,由挽月和胡军医日夜看守。赵擎苏醒带来的短暂振奋过后,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毒性反噬的痛楚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拖入昏沉与清醒交替的折磨之中。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脏腑撕裂般的咳嗽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但我知道,我不能彻底倒下。赵擎需要时间恢复,北疆需要稳定,而京城那边,睿亲王登基在即,阿尔丹生死未卜,每一点消息都牵动着我濒死的神经。

影十七带来的关于阿尔丹的消息和睿亲王即将登基、勾结吐蕃的密报,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让赵擎本就冰冷的眼神彻底化为万年寒冰。他屏退左右,只留影一(夜枭首领)和雷将军两名绝对心腹,在帐中密议至深夜。我躺在隔壁,能隐约听到他们压抑却激烈的讨论声,以及赵擎因震怒牵动伤口发出的闷哼。他们在谋划什么?一场针对京城的军事行动?还是……更危险的计划?

这日深夜,我又一次从剧烈的咳嗽中挣扎着醒来,喉头腥甜,眼前阵阵发黑。挽月红着眼圈喂我服下汤药,药效如同石沉大海,只带来片刻的麻痹。帐外风雪呼啸,更显帐内死寂。就在我意识即将再次沉沦时,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裹挟着外面的寒气,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是赵擎。

他挥手示意挽月退下。挽月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默默行礼退出帐外。赵擎走到榻前,烛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深陷的眼窝,但那双看向我的眸子,却锐利得惊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行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此刻狼狈脆弱的模样刻入心底。

“娘娘……”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臣……有要事禀报。”

我艰难地抬了抬眼皮,示意他说下去。我知道,他此刻前来,绝不仅仅是探病。

赵擎沉默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辞,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臣已决定,三日后,亲率精锐铁骑,突袭京城。”

什么?!我浑身剧震,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袭京城?在他重伤未愈、北疆新经内乱、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这简直是自杀!是拿整个北疆、拿大周国运做赌注!

“你……疯了?!”我嘶声喊道,因激动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你……你的伤……北疆……吐蕃……京城守备……你这是……自取灭亡!”

赵擎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臣没疯。正因为臣重伤,北疆新乱,吐蕃虎视,睿亲王才会认为我们绝无可能此时发难。登基大典,京城防卫重心必在皇城,外围反而松懈。此乃险招,亦是唯一生机!若待睿亲王坐稳龙椅,整合朝野,与吐蕃勾结已成定局,届时我们再动手,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他的分析冷酷而精准,如同一把冰锥,刺破了我侥幸的幻想。是啊,时间不在我们这边。等待,就是坐以待毙。

“可是……兵力……粮草……京城九门……”我依旧无法接受这疯狂的计划。

“兵力,臣只需三千‘夜枭’精锐及五千敢死铁骑足矣!粮草,轻装简从,沿途就食于敌!京城九门……”赵擎眼中寒光一闪,“臣在京城,尚有暗桩!且……娘娘您留下的那道‘先帝遗诏’,便是叩开城门、瓦解敌心的最好利器!”

他连诏书都算计进去了!他要打着“奉先帝遗诏,清君侧,诛逆臣”的旗号,行那雷霆一击!

“阿尔丹……还在京城……”我想到阿尔丹,心如同被揪紧。

“正因公主在京城,臣才必须去!”赵擎语气斩钉截铁,“臣已令影十七不惜一切代价联络公主,里应外合。臣向娘娘保证,必护公主周全!”

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他意已决。这个男人,一旦做出决定,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是在用他和他麾下数千将士的性命,去赌一个渺茫的希望,去为我,为景琛,为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搏一条生路!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我看着他苍白而坚毅的侧脸,看着他胸口那依旧渗血的绷带,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是我……又一次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若败了……”我声音颤抖。

“若败,”赵擎打断我,目光平静得可怕,“臣会战死京城,以血洗刷逆贼之耻。而娘娘您……”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雷将军会护送您和部分精锐,沿秘密通道北上,前往……前往一个绝对安全之地。那里,会有人接应您。”

绝对安全之地?北上?难道是……关外?他连失败后的退路都为我安排好了?

“不……我不走……”我猛地摇头,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要死……一起死……”

赵擎身体微微一僵,他低头看着我的手,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挣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未受伤的手,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那掌心滚烫的温度,灼得我微微一颤。

“娘娘,”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沙哑,“您必须活着。您活着,先帝的血脉才未绝,大周的正统才未亡,臣等……才死得其所。” 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如同深潭,要将我吸入其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等臣……回来。”

“回来”二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仿佛一个沉重的承诺,又像一个虚无的奢望。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眷恋,所有劝阻的话都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泪流。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这是他选择的路,也是我们……唯一的路。

“好……”我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声音破碎不堪,“我……等你回来。”

赵擎紧紧握了握我的手,随即松开,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地向帐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是低声道:“保重。”

帐帘落下,隔绝了他的身影,也隔绝了外面凛冽的风雪声。帐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我压抑的啜泣和烛火噼啪的轻响。

接下来的两日,北疆大营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氛围中高速运转。赵擎不顾重伤,日夜与将领们推演战术,调配兵力,检查军械。一队队精锐骑兵在营外集结,人衔枚,马裹蹄,肃杀之气直冲云霄。而我,在胡军医竭尽全力的救治和赵擎每日不顾伤势、强行渡来的精纯真气滋养下,竟奇迹般地吊住了一口气,甚至偶尔能有片刻较为清醒的时间。我知道,这是赵擎在用他的方式,为我争取时间,等待一个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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