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雷霆骤雨(1/2)

高德忠那句“安远侯称京郊大营有异动”如同又一记惊雷,在已然剑拔弩张的庆颐堂内炸响。太后病危的阴云尚未散去,前朝军报的紧急又添上了一层山雨欲来的肃杀。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病榻、从彼此的身上,猛地转向了手捧密报、面色凝重的高德忠。

皇帝萧景琰的瞳孔骤然收缩,方才针对后宫纷争的厉色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凛冽的寒意所取代。他甚至没有再看我和德妃一眼,劈手夺过那份密封的军报,迅速拆开,目光如电扫过上面的字迹。殿内死寂,只能听到太后微弱的、断续的喘息声,以及窗外呼啸而过的夜风。

德妃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疑与不安,但很快被她用更深的悲戚所掩盖,她依旧保持着搀扶太后的姿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皇帝手中的纸张。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安远侯是德妃的姨父,他此时上报京郊大营异动,是确有其事,还是……与德妃后宫发难相互呼应的一步棋?若京畿真的出现动荡,皇帝的首要任务必然是稳定大局,那么后宫这场争端,他很可能会采取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处置,而德妃的提议“暂停婉妃之权”便成了一个看似稳妥的“缓兵之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皇帝看完军报,脸上看不出喜怒,但捏着纸张的指节微微泛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先落在气息奄奄的太后身上,深沉难测,继而扫过跪了一地的太医,最后,那冰冷的目光定格在我和德妃之间。

“太后病重,国事亦艰。”皇帝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高德忠,传朕口谕:太医院全力救治太后,若有闪失,提头来见。庆颐堂一应宫人,暂由銮仪卫看管,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太后病情,严禁外传。”

“奴才遵旨!”高德忠躬身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接着,皇帝的目光转向我和德妃,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德妃。”

“臣妾在。”德妃连忙应声,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你所言,不无道理。”皇帝的话让德妃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喜色,但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神色僵住,“太后病危,六宫事宜需人主持。即日起,六宫日常庶务,暂由德妃与端嫔共同协理。”

不是暂停我的职权,而是让德妃与端嫔共同协理!皇帝没有完全采纳德妃的建议,反而引入了端嫔作为制衡!德妃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甘与恼怒,但她不敢表露,只能低头应道:“臣妾……遵旨,定与端嫔妹妹同心协力,稳住后宫。”

然后,皇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压力,或许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暗示:“婉妃。”

“臣妾在。”我垂首恭听,心中忐忑。

“太后病体关联重大,其病源一事,疑点重重。朕命你,暂卸协理庶务之责,”他顿了顿,我的心头一紧,但听他继续道,“专心协查太后此次病重缘由。太医院、尚食局、乃至庆颐堂所有经手汤药饮食器皿之人事记录,皆由你调阅核查。朕给你三日时间,必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有阻挠,可先斩后奏!”

专心查案!皇帝将追查太后病源的重任,单独交给了我!这看似剥夺了日常管理权,实则是将最核心、最危险的调查权赋予了我!他是在告诉我,平息流言、稳住局面交给德妃和端嫔,但揭开真相的刀,必须握在我手里!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也是极大的信任和更严峻的考验!三日之期,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臣妾……领旨!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以报皇上信任!”我重重叩首,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沉重与决绝的力量。

“都退下吧。太后需要静养。”皇帝挥挥手,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看任何人。

我和德妃依礼退出庆颐堂。殿外冷风扑面,带着深夜的寒意。德妃走到我身边,脚步微顿,侧头看我,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婉,但眼底的冷意却如冰锥:“妹妹重任在肩,可要仔细些,莫要……查错了方向,或是,让某些不该跑的人……跑了。” 话语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我迎上她的目光,神色平静:“姐姐放心,皇上圣明,真相如何,自有公断。妹妹职责所在,定当秉公办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至于该跑不该跑……”我微微一顿,语气转冷,“自有宫规国法等着。”

德妃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登上肩舆,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却死寂沉沉的庆颐堂,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皇帝将我从日常琐事中剥离出来,专注于查案,是给了我放手一搏的机会,也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沿。德妃绝不会坐视我查下去,她必定会千方百计阻挠、破坏,甚至……再次灭口。

回到永和宫,已是子时。挽月为我卸下钗环,脸上满是忧色:“娘娘,这差事太凶险了……”

“凶险,亦是机遇。”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却坚定的面容,“皇上给了我们三天,这三天,我们必须撬开这铁板一块的局面。” 我立刻吩咐,“挽月,你立刻去请陈太医,要隐秘。然后,让咱们在尚宫局和内务府的眼线,将太后近一个月所有饮食、药材、器皿的入库、领取、经手人记录,全部秘密抄录一份送来!要快!”

“是!”挽月领命而去。

我知道,常规的查账或许早已被做了手脚,必须另辟蹊径。我想起端嫔曾暗示的“东风借隙”,想起孙贵人提供的胡荽线索,想起小太监之死和那迷迭香荷包……对手用香,心思诡秘,或许,突破口就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味道”上。

陈太医很快秘密到来,脸色同样凝重。我将皇帝密旨告知他,他吓得差点跪下。

“陈太医,此刻唯有你我同心,方能寻得一线生机。”我扶住他,“本宫问你,太后此番呕血高热,症状急骤,除邪毒入侵外,可有何特别之处?与寻常中毒有何不同?尤其是……气味上?”

陈太医努力回忆,颤声道:“回娘娘,太后呕出之物,血色暗黑,带有……带有一种极淡的、类似杏仁混合着某种花香的气息,微甜,但臣当时心慌,未敢深究……”

杏仁?花香?微甜?我心中猛地一跳!这不是寻常毒物的味道!我立刻追问:“可能分辨是何种花香?”

陈太医摇头:“气息太淡,混杂血腥,难以辨别。但绝非宫中常用之花香。”

“本宫知道了。”我让他退下,并严令保密。杏仁味常与某些剧毒相关,而特殊的花香……这让我更加确信,太后的“病”绝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利用罕见毒物实施的阴谋!

不久,挽月带回厚厚一摞抄录的档案。我摒退左右,在灯下逐页翻阅,不放过任何细节。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渐明,我眼中布满血丝,却毫无睡意。档案记录看似完美,但我注意到,太后病发前三日,尚食局领取的一批御用蜂蜜的记录有些异常,领取量比平日稍多,且经手人并非固定管事的太监,而是一个名叫“小顺子”的低等杂役。而就在同一日,庆颐堂库房记录显示,报废了一只“不慎摔裂”的玉碗,经手人也是这个小顺子!

蜂蜜?玉碗?小顺子?这会是巧合吗?我立刻让挽月去查这个小顺子的下落。回报很快来了:小顺子就在被銮仪卫看管的庆颐堂宫人之中!

直觉告诉我,这个小顺子,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他既接触了异常的蜂蜜,又经手了报废的玉碗,而太后病发……时机如此巧合!

然而,庆颐堂已被銮仪卫封锁,如何能提审小顺子?没有确凿证据,贸然要求提人,必会打草惊蛇。德妃的眼线定然也盯着那里。

正当我苦思对策之际,清晨时分,端嫔竟派瑾汐送来了一盆新鲜的、带着露水的栀子花,说是给我“静心凝神”。瑾汐放下花盆时,指尖在花盆底座的边缘极快地叩击了三下。

我心中一动。待瑾汐走后,我仔细检查那盆栀子花,在花盆底部湿润的泥土中,摸到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的小小硬物。取出一看,竟是一枚打造粗糙、却依稀能辨认出是西域风格的银质小耳钉!耳钉上沾着一点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黏腻物质,凑近闻,有一股极淡的、甜腻中带着花香的怪异气味!

这气味……与陈太医描述的太后呕血气味极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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