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画廊的黄昏（1/2）

午后三点，“艺境”画廊所在的玻璃幕墙大厦，依旧反射着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却毫无温度的苍白阳光。大厦内部，一场小型的私人藏品拍卖预展正在无声地进行。衣香鬓影，低语浅笑，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香水与现磨咖啡混合的气味，一切都遵循着上流社会艺术社交的既定剧本，精致，却难免流于浮夸。

叶琳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珍珠耳钉与脖颈间的钻石项链闪烁着恰到好处的光芒。她手持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穿行在稀疏的宾客之间，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属于叶家大小姐与知名画廊主的优雅微笑。她与相熟的面孔点头致意，对某幅展出的抽象画作品评一两句内行而不过分尖锐的见解，姿态从容，仿佛依旧是那个掌控着局面、品味卓绝的艺术名媛。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完美的表象之下，是何种冰火交织的煎熬。顾夜白那通如同最后通牒般的警告电话，像一根淬了毒的冰刺，深深扎进她的心脏，寒意与剧痛日夜不休。她不甘，她愤怒，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尊严被彻底践踏的疯狂。她动用关系去查“星言文化”暴露的细节，反馈回来的信息模糊却指向明确——顾夜白不仅知道了，而且掌握了相当程度的证据。这让她如同在蛛网上挣扎的飞蛾，越是用力，缠绕越紧。

“叶小姐，恭喜啊。”一个略带谄媚的男声在身边响起，是某家建材公司的老板，附庸风雅地收藏些油画，“听说您拿下me的亚洲首展？这可是大手笔，到时候可一定要给我们留几张开幕式的请柬。”

叶琳唇角完美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漾开更深的笑意，语气轻描淡写：“王总消息真灵通。不过合作还在最终细节洽谈中，具体消息，还是等我们画廊官方发布吧。”她巧妙地避开了确认，将话题维持在模糊地带me的合作，是她今年提升画廊业界地位最关键的一步，绝不能在此时出现任何差池。

王总哈哈一笑，又恭维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叶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握着香槟杯的指尖微微收紧。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斑，迅速蔓延。

就在这时，画廊的艺术总监，一位四十岁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神色匆忙的男人，快步穿过人群，来到叶琳身边，低声在她耳边急语了几句。

叶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急速冷冻的面具。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血液流速的骤然加快，撞击着耳膜，发出轰鸣。

“你确定？”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艺术总监沉重地点了点头，脸色难看：“刚刚收到的邮件，来me品牌总部法务部，措辞非常官方且……冷漠。”

叶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维持镇定，对周围的宾客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失陪一下。”她转身，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步伐看似稳健，背影却透出一股强撑的僵硬。她快步走向画廊后方的私人办公室，艺术总监紧随其后。

一进办公室，关上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面虚伪的喧嚣，叶琳猛地将手中的香槟杯掼在铺着厚绒地毯的地面上。昂贵的水晶杯没有碎裂，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金黄色的液体洇湿了一小片深色地毯，如同某种不祥的污渍。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吗？为什么突然……”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控而显得有些尖利。

艺术总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艰难地开口：“邮件里说，经过综合评估，认为我们画廊近期的……‘品牌形象’me追求的核心价值存在‘潜在的不匹配风险’，决定暂停合作洽谈。”

“品牌形象？潜在风险？”叶琳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容却扭曲而冰冷，“他们是在指什么？啊？！”她猛地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艺术总监。

艺术总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我……我私下联系me那边相熟的一位主管，他暗示……暗示说，最近圈内有一些关于您个人……商业信誉方面的……不太好听的传闻在流传，可能影响到了品牌方的判断。”

“传闻……”叶琳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上。办公室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桌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她的脸笼罩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显得异常苍白而脆弱。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什么商业信誉传闻？不过是顾夜白动手了！他甚至连正面交锋都不屑，只是轻飘飘地放出一些风声，就能让她苦心经营多年的项目瞬间崩塌！

这比直接与她对抗更让她感到羞辱和无力。这是一种降维打击，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冷酷而精准的碾压。她仿佛能看到顾夜白在幕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同小丑般挣扎，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出手，自有他掌控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轻易就能捏碎她最在意的东西。

“叶总，我们现在……”艺术总监看着她瞬间灰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请示。

叶琳没有立刻回答。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失败的耻辱，计划破产的愤怒，以及对顾夜白那深不见底的手段的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脏。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眼底之前那些外露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近乎绝望的疯狂。

“出去。”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艺术总监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