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心刃难承(2/2)
他“看”到了一条路,一条由无数森白骸骨铺就,蜿蜒至时空尽头的道路。骸骨形态各异,披甲的战士,惶恐的平民,堆积如山,蔓延成海。鲜血汇成了永不干涸的河流,在骨山之间奔涌,天空悬挂着一轮冰冷无比的血色残阳,散发着终结一切的光辉。
这不是战场,这是……为了“最终秩序”而被彻底清除的“冗余”。是为了“止戈”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这条骸骨道路的尽头,他再次“看”到了那个玄甲残破的背影。他没有回头,但一股冰冷到了极致,也纯粹到了极致的意志,如同浩瀚的冰洋,将子珩的意识彻底淹没。
那意志在向他展示,向他灌输一种“道”——一条纯粹为了“终结乱世”,为了“绝对胜利”,为了“效率最大化”而存在的杀伐之道。
在这条道上,没有个体的悲欢,没有家园的温暖,没有文明的延续,只有冰冷的计算与最优解。四十万赵卒?不过是阻碍“天下止戈”这个终极目标的数字障碍,是必须被清除的变量。怜悯?迟疑?那是弱者才有的情绪,是通往胜利之路上的绊脚石。
“看见了吗?”冰冷的意念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在子珩的意识中回响,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黑暗的诱惑力,“这才是力量的终极形态。拥抱它,理解它,你方能斩断一切枷锁,达成你所愿的‘守护’。以杀止杀,方为大仁;绝情绝性,方得永恒。欲承人皇位,需掌杀戮权。”
这条“杀道”强大、纯粹、高效,直指力量的本质,承诺给他扫清一切障碍的绝对武力。它甚至试图扭曲子珩的认知,将“守护”与“杀戮”画上等号。
子珩的意识在这杀道洪流的冲刷下,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他感受到了这条道的强大,也亲身体会了帝辛所说的“根基相悖”。他的龙气在血脉中本能地沸腾、抗拒,他脑海中闪过钱多多的插科打诨、石勇的坚毅守护、墨尘的沉默创造、那些低语中对家乡桃花的思念……这些鲜活的情感,珍贵的羁绊,与这条冰冷无情的骸骨之路格格不入!
“不……”他的意识在无边杀意中,发出了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呐喊,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此道……或可赢一时……然,非我所求之未来!”
“守护……非是……毁灭……”
“道不同……不相为谋!”
“噗——!”
现实的躯体重重一震,子珩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他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从那片杀意核心中被暴力地弹了出来,回归本体。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软倒,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子珩!”
石勇一把扶住他软倒的身体,钱多多和墨尘围拢过来,脸上已不仅仅是绝望,更带着一种目睹信念燃烧殆尽的悲恸。又一次尝试,比上一次败得更惨,代价更为惨重,几乎耗尽了子珩最后的生机。
子珩虚弱地睁开眼,视野模糊,血色弥漫。他看着同伴们悲痛欲绝的脸庞,用尽灵魂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声音轻若蚊蚋,却又重如泰山:
“我……亲见了……他的道……”
“道不同……无法强融……”
“若以此道……为人道之刃……我们……与仙庭……何异……”
话音落下,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仿佛灵魂都已离体。
这一刻,钱多多不再说话,泪水无声滑落;石勇虎目含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墨尘闭上双眼,身体微微颤抖。他们明白了子珩用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答案,也明白了这答案背后所代表的、绝不可动摇的原则与底线。
道心受挫,身魂濒死,前路似乎已被彻底断绝。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沉寂与绝望之中,在那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冰冷谷底——
那柄一直散发着冰冷杀意与嘲讽的断剑,其最深处,那道属于武安君白起的意志,却首次传来了一丝不再是纯粹杀意,也并非嘲弄的……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波动。
那波动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冰封了万古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微尘般的……复杂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