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最后一个记得她名字的人也忘了(2/2)

她试着把这一页纸放进高拍仪。

扫描光线扫过的瞬间,连接打印机的端口突然亮了绿灯。

“滋滋——”

打印机自动吐出了一张白纸。

纸面干净,只有右下角印着一个芝麻大小的二维码。

沈知秋掏出手机扫了一下。

屏幕跳转到一个纯白的页面,没有链接,没有图片,只有一行黑色的宋体小字:

“有些东西,不该留在库里。”

沈知秋的手抖了一下。

她是个守规矩的管理员,但这行字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有人贴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冷气。

她推了推眼镜,转身从架子上拿出一卷红色的胶带,那是用来标记“物理介质损毁”专用胶带。

她把那些带有水印的文件,连同那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白纸,全部塞进了一个黑色的硬塑料箱,缠上了胶带。

并在系统备注栏里敲下四个字:永久隔离。

赵振邦最后一次去了那个广场。

那块被孩子们当作迷宫走的青苔碑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釉面地砖,滑得甚至站不住脚。

他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动作迟缓。

老邮差从怀里的贴身口袋摸出一枚磨得发亮的铜质邮戳。

那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了,早就退了役。

他用大拇指在邮戳的底部摩挲着,然后极其慎重地,将它按在自己的掌心。

没有印泥,只留下一个深深的、泛红的凹痕。

那是他这辈子送出的最后一封“信”。

起身离开时,那枚铜邮戳被他“不小心”落在了长椅的缝隙里。

三天后,一个放学的小学生捡到了它。

这东西最后流转到了社区博物馆的玻璃柜里,旁边的说明牌上只有一行敷衍的打印字:

“20世纪中叶邮政工具,具体用途不明。”

历史就这样变成了死物。

林小满的自然课作业是全班最奇怪的。

别的同学都在种大蒜、发豆芽,只有她捧着那盆在路边挖来的野花。

老师说这叫“夜书莲”,虽然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正经植物学名词,但也没深究。

林小满精心地浇了三周水。

某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朵花没有嘴巴,却用一种像是电流摩擦的声音对她说:“我不是植物,我是个路标。”

第二天醒来,林小满拿着剪刀,剪下了一片花瓣。

她把它放在那台廉价的儿童显微镜下。

镜头里的视野并不清晰,但足以让她看清那骇人的一幕——那些植物细胞并没有按照蜂巢状排列,而是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扭曲成了几个极微小的汉字: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带你去看过她。”

林小满是个胆大的孩子,她没尖叫。

她把整株花连根拔起,也没管还在滴水的泥土,三两下把它折成了一只纸船的形状。

虽然是用植物折的,那形状却稳固得很。

她跑到穿城河边,把这只绿色的“船”放进了水里。

船顺着水流飘到了桥洞底下。

就在阴影覆盖它的瞬间,植物的茎叶开始迅速分解、融化。

那团绿色的浆液没有散开,反而在水面上聚拢,凝结成了一块琥珀色的晶体。

晶体中心包裹着一粒干瘪的种子荚。

那形状,和几个月前林岚姐姐第一次收到的那个土块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林小满没有伸手去捞。

她看着那块晶体顺流漂远,直到看不见。

当晚,这座城市七座跨河大桥的水泥栏杆上,同时浮现出了大片大片像是受潮一样的水痕。

有人说是桥体渗水,有人说是涂鸦。

只有凑得极近,才能发现那些水痕的末尾,都连着一句相同的话:

“……再见了。”

字迹在晚风吹干水汽后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林小满没有回家。

她站在河岸的烂泥地里,两只鞋子上沾满了苍耳。

她盯着河水中央那个不断扩大的旋涡,那地方原本是没有旋涡的。

小女孩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了半块没吃完的三明治,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像是在单纯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