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账本不说话,但记得谁赊过账(1/2)
李素芬的手指在电子秤蓝光上顿了三秒。
提示音还在响,“禁止手动记账”的机械音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发酸。
她弯腰从菜筐底下摸出个硬壳本——封皮是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用黑线缝过,指尖触到那粗粝的布面时,仿佛又摸到了十六岁那年灶台边母亲的手温;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张阿姨家:豆腐两块,青菜三把”,那是她跟着母亲学记的第一笔账,墨迹早已泛黄,却仍能嗅到一丝陈年纸页混着油烟的气息。
“婶子,扫码挺快的,您省得费眼。”卖葱的小伙子拎着捆新葱过来,塑料筐磕在秤台上发出脆响,惊起几片菜叶飘落。
李素芬没接话,等顾客扫码成功的“滴”声落下,她迅速翻开本子,铅笔尖在“收讫”二字上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附言:天凉了,记得添衣。”字迹潦草却工整,像老树根须盘在纸页上,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喧闹市声里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沉得能坠进人心底。
“这附言是规定?”
林晚的声音从菜摊那头飘过来。
她拎着布袋,发梢沾着点碎葱叶,显然刚在隔壁摊挑过菜,袖口还带着萝卜擦地时蹭上的泥星子。
李素芬抬头时,正看见她盯着自己的本子,目光像块吸铁石。
“不是规定。”李素芬把本子往怀里带了带,指尖蹭过“添衣”两个字,那触感粗糙而熟悉,像抚过一段未愈的旧伤,“但每条附言里,都藏着个名字缩写。‘添衣’是田姨,她儿子走失那年穿得太薄。”
林晚的呼吸轻了半拍。
她蹲下来,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纸面微凹,留下多年书写压出的沟痕;她甚至能闻到一点霉味夹着铅笔屑的气息。“王奶奶家的‘汤热’是‘唐蓉’?刘叔的‘灯亮’是‘邓亮’?”
“小同志眼睛尖。”李素芬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块夕阳,暖光落在她手背上,映出斑驳的老年斑,“这些年总有人来问,说我记性好得邪乎。他们哪知道,不是我记着,是本子替我记着——那些没找回来的孩子,总得有人替他们占个位置。”
林晚的手指在“田姨”那行字上停住。
她想起三天前在废纸处理厂翻到的社区活动总结——自从上个月在那里发现那份被销毁的档案后,她就开始留意所有即将消失的记录。她记得老陈头烟斗落在会议桌边的灰烬形状,记得王奶奶瓜子油瓶底残留的油渍纹路,那些细节曾让她彻夜难眠。此刻她忽然明白李素芬的本子是什么——是被电子台账挤到角落的“未完成事项”,是数字洪流里的救生圈。
那晚回家路上,林晚路过23路终点站,听见司机老周头对着空车厢哼歌。她忽然想起母亲常说:“机器记不住人声,但人会替它记。”第二天清晨,她敲开公交集团调度室的门时,吴志强正对着电脑揉眉心。
“又在筛思想汇报?”她把个硬壳本往桌上一放,封皮印着“车辆能耗登记本”,“表面记油耗,每页末尾加行‘司机自注’。比如‘11月14日,空调耗电异常——昨晚末班车,有人哼到第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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