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三路之策,解惑释疑(1/2)
枢密院的偏厅里,烛火燃得正稳,浅金色的光淌过案上摊开的北疆地图,将曹彬与石守信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颀长。地图边缘的麻纸已有些发脆,是曹彬昨夜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上面用朱砂勾勒的伏击圈,红得像凝血。曹彬亲手为石守信倒了杯热茶,青瓷茶杯在案上轻磕,发出 “叮” 的细响,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石守信眉间的褶皱。
“石兄,” 曹彬将茶杯推到石守信面前,指尖在地图上那处标着 “狼牙谷” 的伏击点轻轻一点,指甲划过粗粝的麻纸,留下一道浅痕,“方才军议上你虽未再争执,但我瞧着你捏着朝笏的指节都泛白了 —— 定是对这三路之策还有疑虑。”
石守信果然松了松攥着朝笏的手,指节上的青白慢慢褪去。他端起茶杯却未饮,只是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眉头依旧拧成个 “川” 字。半晌,他才抬眼看向曹彬,手指重重按在地图上契丹主力的驻扎地,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墨点:“曹兄,不是我不信你。你我同袍数十年,我知你用兵素来谨慎,可这次分兵三路,六万五千人马撒在千里北疆,太过分散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焦灼,“耶律挞烈是契丹名将,早年跟过述律太后征战,最善识破诱敌之计。若是他不上当,反而集中兵力先打中路伏兵,或是追着东路军打,那一路崩盘,剩下两路就是首尾难顾啊!”
曹彬闻言,非但没有急着辩解,反而从袖中抽出一卷折叠整齐的桑皮纸,纸边烫着暗金纹路,显然是枢密院的密件。他双手捧着纸卷,指尖捏着纸角轻轻一抖,展开来竟是份更细致的兵力部署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标注着各路人马的行军路线、扎营地点,甚至连哨探的布防范围都标得一清二楚。“石兄请看,” 他的手指沿着狼牙谷的等高线划过,指甲精准地停在谷口两侧的悬崖标记上,“我选这里设伏,不是单凭地势险要 —— 你看这谷口宽不足三丈,谷内最窄处仅容两骑并行,契丹的铁鹞军就算来了,也没法展开冲锋,只能排成一队往里钻,正好成了活靶子。”
石守信的目光顺着曹彬的指尖移动,眉头渐渐舒展了些,但仍有疑虑:“可若耶律挞烈绕开狼牙谷,从侧翼包抄中路军呢?那伏兵就成了孤军。”
“这我早有安排。” 曹彬的手指从狼牙谷向西一划,落在雁门关的位置,那里用朱笔圈了个醒目的圈,“我昨日已用八百里加急传信给杨业,命他从雁门关出兵三千,在黑松林布防。黑松林是绕开狼牙谷的唯一通道,杨业的杨家军最善山地作战,契丹人要过他这一关,至少要折损三成兵力,还会延误时辰 —— 等他们到了狼牙谷,中路军早已布好防线。” 他说着,拿起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的暖意让他声音更显沉稳,“而且我给杨业的密令是‘虚张声势’,只许袭扰,不许硬拼,就是要让耶律挞烈以为侧翼有大军,不敢轻易绕道。”
石守信俯身凑近地图,手指轻轻点了点黑松林的位置,又摸了摸下巴的短髭 —— 那短髭已有些花白,被他摩挲得发亮。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意:“原来如此... 有杨业在侧翼掩护,中路军确实稳妥多了。” 他直起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热茶烫得他舌尖微麻,却也驱散了心头的滞涩。
“不仅如此。” 曹彬又指向西路军的路线,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像一柄弯刀直插敌军后方,“我特意让西路军晚两日出发。东路军三日后开拔,大张旗鼓地往晋州去,耶律挞烈必定会集中主力应对,这时西路军再悄悄从蒲津渡渡河,绕到敌军粮草囤积的云州 —— 他们的粮草都藏在云州城外的粮仓,守军不足千人,一攻即破。” 他说着,从案下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账册,账册边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经常翻阅的,“这是粮草调度的明细,我已下令西川、江淮、两湖三地的转运司同时调粮,采用‘分段运输’之法 —— 西川的粮运到洛阳,江淮的粮运到开封,两湖的粮运到邢州,再由当地民夫转运到前线,这样每段路程都短,不会耽误时辰,也能避免粮道被劫。”
石守信接过账册,指尖捻着纸页轻轻翻动。账册上的字迹工整,每一笔粮草的数量、运输的民夫数、负责的官员姓名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马匹的草料、民夫的口粮都算了进去。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曹彬用朱笔批注的 “民夫轮换之法”,注明每十日轮换一批,避免疲劳误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曹兄果然考虑周详!连民夫轮换、马匹草料这些细枝末节都想到了,我之前倒是多虑了。”
曹彬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双手按在案沿,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几分郑重:“用兵之道,慎之又慎。我之所以敢提这看似冒险的三路之策,是因为在心中推演了不下二十遍,把能想到的风险都堵上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石守信,语气诚恳,“但这一战,光靠我一人不行,还需要石兄在朝中帮我稳住后方 —— 粮草调度、兵员补充,这些都要劳烦你多费心。”
石守信也站起身,上前一步握住曹彬的手。他的掌心布满老茧,握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曹兄放心!既然你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我石守信必当全力支持!朝中若有人质疑,我第一个为你辩解!”
两人相视而笑,偏厅的烛火映在他们脸上,将那份并肩作战的信任照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晋王府的暖阁里,炭火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阴寒。赵光义斜倚在铺着貂裘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印,玉印上刻着 “晋王之宝” 四字,沁色温润,是太祖亲赐的信物。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玉印的边缘,指尖的温度让玉印泛起一层柔光,眼神却落在地上跪着的幕僚身上,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冷意。
“王爷,曹彬的三路进兵之策已经过了陛下的准奏,明日中路军就要开拔了。” 幕僚的声音压得极低,头几乎要磕到地面,袍角沾着的雪粒还未化尽,显然是刚从枢密院打探消息回来,“看这架势,曹彬是铁了心要打这一仗,连粮草都调好了。”
赵光义 “嗯” 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将玉印抛起,又稳稳接住,玉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三路进兵... 倒是个大胆的计划,可惜啊 —— 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岔子。” 他顿了顿,手指捏紧玉印,指节泛出青白,“传令下去,让我们在军中的眼线盯紧三路军的动向,尤其是中路崔翰和西路刘遇的部队,他们的粮草调度、行军路线,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报给我。”
“是。” 幕僚躬身应道,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只是... 王爷,若是曹彬此战得胜,重创契丹,他在军中的威望怕是会更盛,到时候...”
“得胜又如何?” 赵光义突然冷笑一声,将玉印重重按在案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炭火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显得阴晴不定,“功高震主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他越是得胜,陛下心里就越会忌惮 —— 当年韩信的下场,还不够警醒吗?” 他说着,眼神愈发阴鸷,“再说,这仗能不能胜,还不一定呢。”
幕僚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立刻会意,躬身道:“王爷高明!属下明白了,这就去传令。”
赵光义挥了挥手,幕僚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暖阁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拿起案上的酒杯,抿了一口烈酒,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没让他眼神中的冷意褪去半分。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棂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暗流敲着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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