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荆棘星河（2/2）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和泥土腥气的空气，

开始用沙哑、结巴，却尽量放慢放柔的语调，讲述那个遥远世界里猴王出世、大闹天宫的故事。

讲那根定海神针如何搅动东海，讲蟠桃园里如何偷吃仙果，

讲十万天兵天将如何布下天罗地网……黑暗似乎成了天然的幕布，

那些腾云驾雾、神通广大的景象在脑海中反而更加鲜活。

故事在寂静的夜里流淌，像一捧微弱的火苗，暂时驱散了黑暗的冰冷和恐惧的阴影。

婠绾依偎在我怀里，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小小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似乎沉浸在那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里。

当讲到唐僧收徒，踏上西行之路时，怀里的婠绾突然动了动。

她的小脑袋在我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轻轻地问：

“哥哥……我想爷爷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酸楚瞬间汹涌而上，堵住了喉咙。

青阳子……那个血池中干瘪的身影，那双最终熄灭的眼睛……玉简里那一声声充满无尽不舍的“小婠绾”……

“你说……爷爷在外面……会不会……也想婠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深藏的委屈，

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穿了我强装的平静。

我喉咙发紧，眼眶瞬间酸涩。仰起头，不让那温热的液体滑落。目光投向那深邃无垠的夜空。

今夜无月，只有漫天繁星，如同被随意泼洒的碎钻，密密麻麻，闪烁着清冷而永恒的光芒。

“婠婠乖……”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快要相信的笃定。

抬起手，指向那墨蓝天鹅绒般夜幕中，最亮、最清晰的一颗星辰，它的光芒似乎能穿透这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你看……天上……”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

婠绾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努力地仰起小脸。清澈的大眼睛在星光下倒映着点点碎芒。

“那颗……就是爷爷！”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在天上……看着你呢！

一直……一直看着！”

“真的吗？”

婠绾的声音瞬间亮了起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刚才的委屈和不安一扫而空，

“爷爷……在天上看着婠婠？”

“嗯！真的！”

我用力点头，尽管她看不见，

“爷爷说过……要婠婠乖，

要听话……他就能看见！”

“婠婠最乖了！”

小丫头立刻破涕为笑，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挺直了些，仿佛要让自己被看得更清楚。

她伸出小小的手指，兴奋地在那片璀璨的星河中指点着，纯净的声音带着重新找回的快乐和满足：

“哥哥你看！那颗最亮的是爷爷！”

她的小手指坚定地指向我刚刚指过的那颗星。

“旁边那颗……温柔一点的……是娘亲！”

“再旁边那颗……亮亮的……是爹爹！”

“他们都……在天上……看着婠婠呢！”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像山涧的清泉，在寂静寒冷的山林夜色中流淌。

她的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幸福和笃定，仿佛那片遥远的星河，就是她所有亲人的归宿，温暖而永恒。

而我，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在微弱星光下、

因为重新找到“家人”而熠熠生辉的小脸，看着她指认星辰时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快乐，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填满，又酸又胀，沉甸甸地坠着。

酸楚，是为她失去的一切，为她这份建立在谎言上的、脆弱却珍贵的慰藉。

沉甸，是为青阳子那燃尽生命的托付，为那无形却沉重的“同命”枷锁，更为此刻怀中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

黑暗依旧浓稠，寒冷依旧刺骨，前路依旧迷茫凶险。

但看着婠绾仰望星空时那纯净的侧脸，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传递来的、

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温暖，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坚定地在心底生根发芽：

活下去！

带着她一起活下去！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这漫天星辰之下，这冰冷残酷的世界里，至少……我要守护住她眼中这片纯净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