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那些藏在玩笑里的知己情与人生味(2/2)
苏轼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才反应过来,佛印是用“水流东坡诗”对应他的“狗啃和尚骨”,既怼了回来,又没带半分恶意。江风拂过,两人的笑声在江面上飘得老远,连划船的老船夫都跟着笑起来。
还有一次,苏轼在黄州待得久了,心里的郁结慢慢散了些,觉得自己参透了禅理,便写了封信给佛印,信里说自己如今“八风吹不动”——所谓“八风”,就是利、衰、毁、誉、称、讥、苦、乐,他说自己现在不管遇到什么事,心都跟磐石似的稳。
信寄出去没几天,佛印的回信就到了,拆开一看,就两个字:“谬矣。”
苏轼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佛印这是故意找茬。他当即雇了艘船,连夜渡江去金山寺,非要跟佛印理论理论。到了寺门口,天刚蒙蒙亮,寺门还没开,苏轼正想敲门,却看见门楣上贴了张纸条,上面是佛印的笔迹:“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苏轼盯着纸条看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这才明白,佛印早就算准了他会来——他嘴上说“八风吹不动”,可就因为“谬矣”两个字,就气鼓鼓地渡江而来,哪里是什么“心稳如磐石”?说到底,还是修行不够。
佛印听见门口的笑声,推门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粥:“我就知道你会来,快进来喝碗粥,刚熬好的。”苏轼接过粥,喝着喝着,心里的气就全消了——这世上,恐怕也就佛印能这么精准地戳破他的小骄傲,又不让他觉得难堪。
最有意思的一次,是苏轼把自己最宝贝的玉带输给了佛印。那玉带是苏轼年轻时得的,玉质温润,上面刻着缠枝莲纹,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底”,平时舍不得戴,只有见重要客人时才拿出来。
那天他去定慧寺,正好赶上佛印给僧人们讲经。佛印见他来了,笑着道:“今儿人多,没地方给你坐,你要不先去后院待着?”苏轼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我就借你这‘四大’当椅子坐。”
“四大”是佛教术语,指地、水、火、风,佛印知道他是故意拿佛学词汇开玩笑,便顺着话头道:“想坐我的‘四大’?行啊,你答我一个问题,答上来,我给你沏最好的茶;答不上来,你那玉带就归我,当寺里的镇寺之宝。”
苏轼一听,来了兴致。他觉得自己跟佛印聊了这么久禅理,怎么也不会输。便拍着胸脯道:“你问吧!”
佛印慢悠悠道:“世人都说‘四大皆空’,既然是空,你往哪儿坐?难不成坐在风里?”
苏轼一下子就愣住了。他刚才随口说“借四大当椅子”,压根没细想“四大皆空”的意思——既然四大都是空的,那所谓的“椅子”自然也是空的,他又怎么坐得上去?这一下,倒是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
他皱着眉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答案,只好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玉带,递给佛印:“算你厉害,这玉带归你了。”佛印接过玉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可就收着了,以后你再来,可得给我当徒弟听经。”苏轼翻了个白眼:“想得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半点不乐意——一条玉带换这么一场乐子,值了。
后来,那条玉带真的成了定慧寺的镇寺之宝,佛印还特意在玉带旁立了块碑,写着“苏轼玉带在此”。苏轼每次去寺里,都要去看看那条玉带,跟佛印斗几句嘴,好像只要一见到佛印,那些官场的烦心事、人生的不如意,就都成了过眼云烟。
有人说苏轼这辈子活得窝囊,空有一身才学,却总在贬谪的路上奔波;可只有苏轼自己知道,正是这些起起落落,让他遇见了佛印这样的知己,尝尽了人间的烟火气。他写“大江东去,浪淘尽”,是豪情;写“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是豁达;而跟佛印的那些“斗嘴”,则是他卸下所有包袱后,最真实的快乐。
就像那天在定慧寺,苏轼被小和尚怼了“东坡吃草”,却笑得比谁都开心。佛印递给他一杯茶,笑着道:“你啊,就是嘴欠。”苏轼喝了口茶,咂咂嘴:“要不是你总惯着我,我哪有这么多嘴欠的机会?”
阳光透过禅房的窗户,洒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远处的木鱼声笃笃响着,混着两人的笑声,成了江南春日里最惬意的风景。那些藏在玩笑里的禅机,那些没说出口的知己情,就这么随着岁月流转,成了后人津津乐道的佳话——原来最好的友谊,从来不是互相吹捧,而是既能陪你笑,也能戳破你的小矫情,在打打闹闹里,把日子过成诗。